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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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
刘向东
如今,很少有见识蜉蝣的孩子了。水塘越来越少,河流多有干涸,偶尔一场洪水,可以漂起石头,却不一定迎来蜉蝣,紧接着就是抗旱。最主要的还是孩子们没空儿玩耍。你想,一个小小蜉蝣,从卵孵化至幼虫,又在水中蜕十次甚至二十次皮儿,费时三年,才生存几个小时。一个生命,就这么完了。也有说蜉蝣可以活一整天的,俄国作家普里什文就说它的寿命只有一天——唯一的一天,我想这可能是不同的品种。查《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才知蜉蝣竟然有两千一百多个品种呢!书上还附有一组图画,介绍蜉蝣的生活简史。甭管它是什么品种,是活一天还是几个小时吧,总之是生命短暂。
说起来我格外幸运。我家老屋西边百米,有一古潭,因我父亲喜欢文墨,看古潭形似石砚,被他命名为“石砚潭”。我们小孩子家,不管它石砚不石砚,叫它大石井子。大石井子中的水,深得发黑,静得让人害怕。实际上下面有细细泉眼,让那水总是活的,非常适合蜉蝣生存。夏天的黄昏,水面上有一缕缕的霞光和蜉蝣。蜉蝣的翅膀薄到了不能再薄,却居然可以收拢并竖立起来,展开时,其状若蝶,尾巴拖着三根上翘的小须子,或飞,或跳,或舞,曼妙无比。
儿时我以为蜉蝣是可以活一个夏天的,见它们飞来荡去,兴致来了就动手,猛地一把,把它们抄出水,看它们在石头上蹦跳。有时把它们捧回家,放进水缸,看它们着急的样子。至于它们在什么时候消逝了,则全然不知,要是转眼不见了,还以为飞了呢。如果我打小就知道它来这世上是那么难,而活着的时间又是那么短,我有可能不忍心碰它,我将专注地看着它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用几个小时,或整整一天的时间。
有一次我二伯出远门,路过北京站,见人山人海,以为大集,回家跟乡亲说:真巧真巧,我去时见了那一大拨儿人,回来又见了那一大拨儿人。乡亲们问有多少人?二伯父说:“蜉蝣似的。”
我伯父说得对,人啊,蜉蝣似的。但他不知道,他见到的“那一大拨儿”,是分这一拨儿和那一拨儿的,天天变换。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听我念到诗经里的蜉蝣,女儿忽然问;“什么是蜉蝣?”那时女儿还小,我答应抽空儿带她到水边走走,去寻找蜉蝣,见识蜉蝣,看那些不知皱眉头的短促的生命,在温暖的水里,如何长出美丽的翅羽。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
当我回到故乡,再看大石井子,黑乎乎止水一潭,但见蜉蝣依旧,暗暗祝福。当天下午,跟老爷子上山,到水湖子寻找先前的记忆,居然在山楂林里再次见到蜉蝣。果农为了给果树打药取水方便,在树林里挖坑,铺上塑料布储存雨水。水都绿了,水坑边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农药瓶子,蜉蝣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