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定律与傲气青年
        钟天竺 

　　金庸的《鹿鼎记》里有一段有趣的情节：韦小宝要寻找会打仗的人才，苦于无法识别人才，忽然计上心来。自忖：像我这样没本事的，必须跟皇帝拍马屁才能混下去，那么真正有本事的，一定是不肯拍马屁的人。 
　　照着这个思路去找，果然找到一个个性倨傲但有将才的人物。于是皆大欢喜。
　　在这个故事里，有傲气的人是得到欣赏的。但是现实中，却常常不是这样。
　　时常看到老前辈说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好，态度谦虚，尊重老人，是可造之才；那个年轻人不好，说他几句，似听非听，面上没什么，实际不接受意见，没什么本事，却傲气恁大。
　　今天偶然间听人批评某后进新人“傲气”。回想起来，却是个温和且用功的女孩子。上学期我每周二负责值班清场，任务是在所有老师和学生离校后进行校园安全检查。在寂寥黑暗的夜里来到那个办公室，总看到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她送走最后一个学生的身影。 
　　“没有办法啊，该过关的没过关……”她总是苦笑说。
　　这样，每到周二值班的时候，我总和她在夜里相遇。感慨她那样的努力，那样热情地付出，却又见不到明显成效的黯然，正像许多年前教学摸索中的我，一路磕磕绊绊，既要忍受漫长的焦虑，还要面对非议的流言。
　　然而，再漫长的夜路都得自己走出来吧。正如我在多年以前独自挣扎，直到看到“蘑菇定律”，鼓励自己做一只在角落里奋力成长的小蘑菇，才逐渐走出低谷。
　　“蘑菇定律”是上世纪70年代由一批年轻的电脑程序员“编写”的，指非常适用于组织对待初出茅庐者的一种管理方法。初入世者常常会被置于阴暗的角落，不受重视或打杂跑腿，就像培育蘑菇一样还要被浇上大粪，接受各种无端的批评、指责、代人受过，得不到必要的指导和提携，处于自生自灭过程中。蘑菇生长必须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人的成长也肯定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这就是蘑菇定律，或叫萌芽定律。
　　于是我告诉自己：在逆境中，只意味着你需要变得更好，而不意味着你彻底失败。你应该像一只蘑菇一样在恶劣的环境中萌发出来。
　　人处在困扰中，自尊心会变得分外敏感，所以对外界的指责宁可保持缄默，于是便也听到“目中无人、傲气逼人”之类的评语。
　　到现在，“傲气”这顶帽子还没有完全从我头上摘掉，虽然我对人态度谦和，从不颐指气使，但因为不多和人搭讪聊天，仍给人“傲气”的印象。
　　因为外界的原因，我也一直以为“傲气”是有罪的。大家同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生物，你凭什么就要傲别人一傲呢？连徐悲鸿都说：“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于是我一直因为被视之为“有傲气”而感到羞愧。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浙江国画家蒋天耕的一句话：“有傲骨必有傲气；有傲气不一定有傲骨。徒有傲气而无傲骨者，属外强中干，诚不可取。有傲骨而不露傲气者，城府至深已近虚伪，也不可取。既有傲骨，让傲气自然流露也未尝不可。只要有真本事，也应该具有一定的傲气，且应傲气入骨，关键时刻，如利害面前，毁誉之间，显出真傲气来。既生傲骨，不妨露点傲气，以拒媚俗，远小人，做真人。”于是恍然有悟。 
　　我若当真天生傲骨，傲气不掩，又有何罪？只要我不是真的妨碍了他人，轻慢了他人，那一点点旁人的“看不惯”，理他做甚？只要不是当真自以为很了不起，像一个杯子装满了水，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在性格思想上坚持一点自己的意见，并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当然，假如你现在是一只被丢在角落自生自灭的“蘑菇”，你始终还是要明白：要学会喜欢自己的工作。学会从工作中获得乐趣，而不仅仅是按照命令被动地工作。
　　要注意礼貌问题。适当的礼仪包含了许多人类的智慧。良好的人际关系需要努力。
　　做事还要有计划。
　　接受洗礼，越是严酷的自然环境，越能激发一个人的自下而上能力。
　　我希望所有像我一样有过蘑菇情结的人，能够在灰暗中抬起头来。
　　在往上奋力成长的同时，我也喜欢蘑菇们有一点点小小的固执与坚持——有人称之为“傲气”，我也姑且称之为傲气，我以为这样的一点点傲气比完全没有傲气要好得多。他们至少不会在外部的意见中迷失自己，只要他们是努力的，迟早会走出迷途与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