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吧,忧伤/赵波

             (选自我的数字出版频道:http://msn.qidian.com/ShowBook.aspx?bookid=1607679)

    杨玉露小姐今年整整三十岁.从十六岁与学校的男老师有早恋倾向开始,情感经历已经长达十四年.
    现在,杨玉露的男友名叫陈金风.一个偶像剧演员.
    编剧小姐杨玉露爱小白脸偶像陈金风吗?他比她小五岁,第一部戏是她把他从戏校推荐给导演的,换句话说,陈金风是杨玉露给带上道的.他们同居了三年.这三年,杨玉露成为圈内首屈一指的名编,才貌双全,且正当年.陈金风由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变成了蒸蒸日上的青春偶像剧明星,以极快的速度成功挤进了二线演员队伍.
    说起来,什么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们发觉感情出了故障.也就是说,杨玉露面对陈金风的时候有了性冷淡.当身体的第一次排斥感传递给她自己的时候,她没敢让陈金风知道,他还是个孩子,像个需要妈来爱的男人一样需要她,他习惯了她,有她罩着的生活,包括床上,他的所求她一向能给与回报,他们曾经如胶似漆.
    杨玉露发觉自己不再有幸福感.她坐上了从北京去上海的火车,借要去上海寻找灵感的机会来想自己和陈金风的何去何从问题.何去何从?其实这问题想也不用多想,如果她退出,大把的女人等着陈金风生活中的这个空缺.而她呢,归宿也不成问题,投来青眼的成熟男人可能会是她的下步选择,在北京娱乐圈,像他们这样条件优秀的种子选手能够相守三年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可是,到底爱情是什么?
   
    我说过杨玉露有过十四年的情感经历,除去给了陈金风的三年,她还有十一年的感情时间有待交待去向.
    当初在十一年的感情困倦之后,心生疲倦的杨玉露遭遇刚出道的陈金风,宛如一口清泉顿入心头,他像早晨的第一道明媚无比的阳光唤醒了她,照亮了她.足足有几分钟的时间,杨玉露看着陈金风一动不动地发了呆,眼神有点恍惚.不是说陈金风有怎样要不得的帅,要说帅他超不过f4,陈金风只是一下子唤起了杨玉露二十岁时的记忆.虽说,杨玉露十三岁就有隐隐约约的感情的经历,十六岁开始谈第一个男朋友,可是那是在相对还不开放搞活的八十年代,很多恋爱都很纯洁,顶多也就躲在学校里或是小区的大树下偷偷地拉手和接吻而已.有贼心没贼胆,或者连贼胆都有了但就是缺乏实施的场地,杨玉露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保存了她的童贞,直到二十岁.
    二十岁她遇到了一个单眼皮男人冰.正好在合适的时间地点,还有合适的场合,她迫不及待和冰尝试了第一次,当然,试的结果没有她疯狂想象了好几年的滋味有劲,试完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微微有些沮丧,甚至觉得自己就此就是冰的人了,得拴住他,让他跟她结婚.
    她真的懂结婚是怎样一回事吗?

    又过了十年,杨玉露也不敢说自己懂了结婚是怎样一回事,尽管她看着身边的人不断的分分合合,不断的结的结,离的离.总是有些人奋不顾身的结婚,总是也有人劫后余生地离.杨玉露不敢结也不敢离,或者说结和离的念头她只是无数次在脑子里过过电影,她幻想着自己无数次的遭遇结婚和离婚,无数次地披上婚纱,无数次地被人把自己的结婚照无情地撕成两半,撕成一地的碎片,大红喜字被撕碎,一地的纸花.
    在想象中,杨玉露多么地憧憬,自己被披上了红盖头,在一脸映成暧昧红色的暗喜与陶醉中偷眼斜看外面担着自己的情郎,情郎光着黑黑的身板,浑身像抹了油似的光滑发亮,高大,粗憨,耳朵微微有点招风.眼神有点不怀好意地勾引.她的情郎就是天生生成一副这个样子的,说不上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就是看了觉得像个好牲口,能干活干别的也都好使,什么活粗活细活交给他都放心,他身体好,看着粗心眼却细,这一点没说的,她看牲口一看一个准,看男人也没说的,直觉总起作用,她要嫁这样一个男人该多好:自来旧,不怕用坏,耐磨耐脏,多少年拿出来还是一个新东西.
    旁边最好是有庄稼地,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到过高粱地,真是想要在高粱地里喝点酒.坐一回人担的轿子,被野胚粗汉们颠上一回难受又何妨,只要最后能在高粱地里躺下来,躺成性感的大字型,穿着大花的红袄和裤衩.
  
                         1
            第一个爱情想象:和电影<红高粱>有关

    现实世界里,她至今没有到过高粱地里躺上一躺,她也没坐过人担的轿子,不是没机会,而是她不屑,去过太多的风景区,招徕生意的担夫和大红花轿做秀一般招呼着她等待着她,她怎么会参与这样顶级幼稚的游戏呢.
    高粱地里的我爷爷因为电影工作的关系他们也认识了,并且单独一起吃饭,在一家很有情调的餐馆包了一个小包间吃饭谈事,吃饭的时候我爷爷嫌灯光太亮要了一对红烛让人点了起来. 他老拍戏,害怕强光,强光伤了他的眼睛,平常的时候他喜欢用弱光.真好,她心里高兴,因为这有点电影里的意思了.可惜还不是,因为少了红盖头.她的爱情梦里,是有人又急又躁地挑了红盖头才能看见她的脸的.而现在,尽管他是电影里的我爷爷,真的是,一点不假,就算头上长出了头发,脸上多了胡须,可声音在,这个她知道,我爷爷就是我爷爷,可自己不是我奶奶.这个骗不了她自己.杨玉露没法心情不复杂,她一边嘴上说着客套的话,心里却上演着自己和他的戏.
    饭后我爷爷请她去餐馆附近的他的家里小坐,喝酒聊天,他的家在一个安静的小区,房间里古色古香和他粗犷的外表不太一样.又有几拨人给他打电话研究剧本的问题,他和那些男人在另外的房间谈剧本.有一个女编务过来陪她,她们两人聊天.杨玉露的酒喝多了,肯定喝的不是红红的高粱酒女儿红,刚才在餐馆里我爷爷要的是白的,他们差不多喝完了那瓶五粮液.他喝得比我多.我爷爷酒量确实很好,杨玉露很欣慰地想,看来电影里的酒是真的,我爷爷也是真的能喝下那么多红红的高粱酒.
    杨玉露没有得到她的第一个爱情,也就是说她梦想着在高粱地里成为我奶奶,这个愿望注定不太能实现的.城市里没有高粱地.也没有红盖头,我爷爷倒是出现了,但现在的他也和电影里演我爷爷的那时候状态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他还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吧,现在打扮和造型都不一样了,生活里的我爷爷和电影里的我爷爷,哪个更真实?杨玉露看着他心里自己挺纳闷.

    好吧,从爱情的第一个不可得开始,青春美貌派编剧杨玉露小姐现在开始面对自己三十载人生的所有爱情经历.她回想起来,所有的让她揪心和牵肠挂肚的爱情都是最后没有结果的.也就是说,她三十岁了,没有和谁成功的结婚,更谈不上和谁成功的离婚,所以,她十四年的感情经历都是没有结果的.你说她白白浪费了十四年去谈那些感情吗?不见得吧.杨玉露首先没有这样想,尽管她脸上开始有了年少时没有的表情.这也好说,为什么当她遇见初出戏校茅庐的陈金风的时候,她是那么主动的想尽自己所能地保护他,她甚至向一直关照自己内心明显别有用心当然自己也将计就计装傻利用他的胖导演推荐了陈金风,胖导演最后答应了杨玉露,他用了陈金风做这套三十集青春剧的第二男主角.
    陈金风能顺利进入剧组还因为这套戏的编剧是杨玉露,上戏的时间很仓促,剧本没有完全好剧组为赶时间就开拍了.谁都知道剧本重要,所以杨玉露得随着拍摄进度随时加添删改,杨玉露的本子加减得不错.这套戏播出后没想到一下子火了,火了导演和男女主演一干人马,大家都鸡犬升天成龙的成龙,成凤的成凤,虽说比不上小燕子的热播,但结果已经在竞争激烈的影视市场让人眼红了.
    杨玉露和火没什么关系,再火也只是圈子内知道,但她的剧本费涨上去了,从每集一万涨到每集两万,高是不高,但管吃管住之余开销还是绰绰有余.杨玉露用这钱置办了和陈金风的爱巢,陈金风自己挣的钱她让他汇给哈尔滨的家里了,农村出来的孩子家底一般都不好,但好处是听话,并且能吃苦.
    本来要她用一夜情回报他启用新人陈金风的胖导演后来没好意思要她真的实现承诺.可能是眼看着也没指望了,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好歹还是朋友.胖导演没再纠缠杨玉露,但是眼神却不太友好.这部戏后杨玉露迅速换了导演合作,很快陈金风也签下了一家演出经纪公司,杨玉露和陈金风的同居很多人都知道.陈金风像个假充大人的孩子,人前人后老喜欢叫她老婆.看着一个乳臭未干的漂亮大男孩口口声声叫自己老婆,自己想象中的高粱地里的野丈夫变成了一个嫩嫩的快当红小生清秀俏白脸,杨玉露总是不能不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2
          第二个爱情想象:阿兰.德隆
   
    有一个做影评的女友洁,一直在找阿兰.德隆的<独行杀手>.一部上世纪六十年代法国浪漫黑帮片的代表作之一,让.皮埃尔.梅尔维尔导演的作品.这部片子杨玉露有,她已经珍藏了阿兰德隆演过的几乎所有的片子.
    杨玉露问女友她寻找这部片子的原因.
    女友说,说来惭愧,她不是因为要探究一番黑帮片的轨迹,她只是觉得那是阿兰.德隆最好的时候.那时,他三十岁.之前,他太嫩,太光滑,而且,没什么好作品.在此之后,就是我们早就看过的<佐罗><黑郁金香>时代,年近四十,正当年,但有点皱了,还有了笑容.
    相比较这些,<独行杀手>里的阿兰.德隆真是漂亮得惊人.她说出了杨玉露心里的话.<独行杀手>的故事是习惯于独立作业的职业杀手杰夫在杀死"马路德"俱乐部老板时,被女乐手马蕾莉看到了.虽然杰夫有完整的不在场的证明,但警方还是逮捕了他.马蕾莉到警局做证人,却没有指证杰夫.杰夫获释,雇主派人追杀.逃脱之后的杰夫返过来杀了雇主,然后拿着没有上子弹的枪,来到"马路德",站在雇主的情妇-----马蕾莉面前,被埋伏的警察乱枪打死.
    在这个故事里,阿兰.德隆几乎没有话,也没有笑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观众不知道,戏里的人也不知道.他最后拿着那把空枪对着马蕾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明知道四周要么是警察要么是雇主的下手,他死定了,他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的死法?他这样一个谜一样的男人似乎让所有的人都敬畏,他好像什么都有,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似乎早就活腻了.
    电影里的阿兰.德隆就是那样一付谁也猜不透的样子.
    他有着完美的容貌,完美的沉默,以及完美的残忍气质,活得很不耐烦,早就想把自己干掉.
    杨玉露总是会想到他在生活中离开茜茜公主的扮演者罗密.施耐德的故事:在沉入睡梦的她的枕边放上一朵黄色的玫瑰(黄玫瑰是代表分手的意思),然后潜入夜色,离去.
    阿兰.德隆天生是一个杀手,爱情的杀手.
    如果他在生活里一千次地出现,有些女人也会一千零一次地爱上他.
    有些女人天生等待被摧毁,被爱情摧毁,被男人摧毁,被生活摧毁.
    有些女人和有些男人一样,都早就活得不耐烦了.
    阿兰.德隆是天蝎座,天蝎座男人是爱情杀手的典型星座.
    也许他是A型血,那么,他更是天蝎中的天蝎,双倍的克星.
    天蝎座男人最能让女人忘我,自我毁灭和疯狂,那种面前是刀山和火海都敢跳下去的疯狂.
    他天生难以平静,像天堂又像地狱.
    天蝎座男人永远心神不定,游移在所有的幸福之外,那是他的魅力所在.
    在和天蝎座男人的交往过程中,女人们会不由自主被爱情戴上了手铐.
    爱情像一付手铐,自动地让人交出了自由.
    也有人说只有成熟聪慧的女人才能领略天蝎座男人的性感和魅力.
    他让你活在等待之中.
    永远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
    每一刻的心神都被他占领.
    他让你知道爱情使人既烦躁又心安,除他之外,别无所求.
    他沉默,总是充满奇思怪想,让人激动,让人不安,充满刺激的性感.
    他的爱赤裸裸,总是让你充满渴念,想了又想,再也不想继续寂寞,总是让人身不由己的狂热.
    他带着你冲进夜色,享受脱缰的快感,总是充满饥渴幻想着意外的惊喜.
    在一切还没有开始或是即将开始或是刚刚开始,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女人就已经意乱情迷,一头栽进由他的目光布下的深邃河流里.
    你会爱那一种疲倦;
    那一种不满足;
    爱那些抱怨;
    那些沧桑;
    那种支配欲;
    占有和暴烈的控制愿望;
    让人又累又满足;
    要了又要;
    没完没了;
    那些总好像怀才不遇的日子,那些世人尽欺的时光;
    爱胳臂上多年前烟头烫伤留下的痕迹;
    爱看他睡着时的容颜;
    爱他平时严肃的冷眼;
    两人相对时轻启的嘴唇;
    那些在他颈上做爱时分垂荡到眼前被黑绳串起的银制挂件;
    他热爱秘密,他像是黑暗中的树,秘密就是树上的花,把过去和故事也变成秘密高高的挂在树上,有的女人心甘情愿,化成他的秘密,并且学会了痛苦的狂喜;
    爱为他做傻事,比如收集他的声音:咳嗽的声音,唱歌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入睡前,含混不清沙哑的声音更为诱人),呻吟的声音,叫唤小名时的声音------在见不到面的日子里,那些声音刻在盘上,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听,有时临睡前也听,好像这样就是生死相依.
    谁能不爱那些沉浸在回忆和狂想中的支离破碎的所有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