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走访美国的老人公寓

我跟年已九十的王福 时老先生有过多年通信，知道他住在伯克利加州大学北面的EL CERRITO的老人公寓。

在旧金山，我常去伯克利加州大学。那天，我从伯克利乘地铁去看望他。在电话中，王福时先生再三关照，到了EL CERRITO给他打电话，他的夫人会到车站来接我。

走南闯北惯了，我在美国也喜欢到处独自出去采访，下了车，我就自己按照地址去找老人公寓。我没有麻烦他的夫人项蕴华，因为她也上了岁数。

出了地铁，到一家修车行打听。两位黑人在修车，其中的一位告诉我应该怎么走，另一位竟用手机拨通了王先生家的电话——他见到我的地址本上记着王福时家的电话号码，就拨了电话。黑人如此热情，真使我感动。

“朝西，路南。”按照王福时夫人在电话中的指点，我很快就找到了老人公寓，王福时夫人已经站在大门口等候了。她已经八十有六，仍很灵活，经常在外面走动。

我从来没有去过美国的老人公寓，这一回倒使我有机会亲眼目睹老人公寓中老人们的生活。

那是一幢米黄色的四层大楼。大门上安装了密码锁，王福时夫人摁了密码，开了门。进去之后，见到所有的走廊上都铺着地毯，而且两边都安装着扶手，显然，那是为了便于老人们扶着扶手走路。

王夫人脖子上挂一个长方形的白色牌子，看上去有点像有些公司工作人员所佩的出入证。王夫人告诉我，那是警报器。倘有不适，揿一下上面的电钮，就自动拨通了“九一一”报警电话，医生马上就知道谁在报警，立即打电话来询问。如果需要急救，医生会迅速赶到。她告诉我，在老人公寓的床头、浴室，也都安装了报警器。

在大楼底楼，有着宽敞的活动室，里面有书报，有扑克牌。在健身房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械。

大楼后面有很大的花园，供老人们散步、晒太阳。

王夫人告诉我，这幢老人公寓系民营公助性质，有六十套房间，有的住一位老人，有的住老年夫妇两人，在这六十户老人中，中国人占二十五户。在中国人之中，有来自中国大陆的，也有来自台湾、香港的。除；华人、白人、黑人之外，还有伊朗、巴基斯坦、越南、日本、韩国人。住老人公寓要申请，符合条件的才能登记。由于这里房间有限，登记之后还要“排队”，有的要等好几年才能入住。她和丈夫等了1年多，才入住老人公寓。老人公寓的租金低廉，视老人收入而定，也有的免费。

王福时先生住在四楼。王夫人带我乘电梯时，我发觉电梯特别大，便于轮椅进出。另外，电梯门的滞留时间格外长，这是为了行动迟缓的老人们上下电梯不至于被电梯门夹住。

我来到王先生住室门口，发现房门上安装了一个特殊的标志，朝左边拨，呈红色，往右边拨，变成白色。老人们每天上午起床之后，朝左拨一下，变成红色。到了中午，有一位工作人员前来检查，并往右把红色拨成白色。1年到头，这里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这样挨家挨户拨着，检查着，从不间断。倘若发现哪家的房门上的标志在中午仍是白色，说明早上主人没有拨过，意味着这家老人可能出了意外，工作人员马上敲门，如果没有反应就要采取紧急措施。

我见到了王福时先生，他气色不错，思维敏捷，书桌上居然还放着电脑！他上网，而且用E-mail与子女保持联系。我写好关于他的访问记之后，便从上海用E-mail发给他，请他审阅。他作了许多修改。

他与夫人在老人公寓住一室一厅，七十多平方米。厅里放着会客的沙发，也放着书柜、书桌。

墙上，挂着他的众多的子女以及第三代的照片。

在中国，会为有那么多的子女而住老人公寓感到惊讶，在美国则很正常。子女忙于工作，而老人们在老人公寓可以得到比家中更加周到的服务。

我跟王福时老人过去只是有过通信联系，这回是第一次见面。

他最初从美国给我来信，是因为他看了我的《反右派始末》一书，因为他在1957年不幸被划入“右册”，所以那本书引起他的强烈共鸣。

他是一位资历颇深的历史老人。旧金山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在这里“隐居”着诸多这样的历史老人。他告诉我，他的对门住着的黄先生，就是戴笠老部下，当年跟沈醉出入同一办公室。

我与王福时老人长谈，在历史的陈迹中寻找亮点，寻找新的启示……

后来，我再度来到这家老人公寓采访，就“熟门熟路”。出了地铁口，很快就找到那幢米黄色的四层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