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最不喜欢什么?我说寂寞。
记得多年前老颓曾对我说过夜听雨声的乐趣,我说,我怎么没感到?
事后我估计,他大概听了十分钟雨吧,而当时我心里想的,却是一听一个月的雨,而且得整夜听,不许干别的——谁受得了?
而我说的那感觉就是寂寞。
对佛教人士感兴趣,多半因为他们能耐得住寂寞,依正规的修行课程,为了开悟,最后修行者一般都要经历一种最后的训练——单独在小屋里住一年或两年,在那里,他们学会忍受自己及外界,在那里,他们证实无我缘起,一切皆空寂——据说从此以后便不再痛苦了,当然,他们也不会快乐了,呵呵,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了,自己也没有了。
其实,我更关心的是,他们是否从此不再寂寞了——不过,看一看现实便知道,极少有修行者不再出世,遁形于高山深谷,我猜他们仍受不了寂寞,他们还是要回到世间,与别人交流——他们从世间取得衣食住行,把自己知道的一些道理告诉别人,因这道理对一些人群非常有用。
这两天深夜独自一人坐于灯下,我身体很好,也可以不工作,但为什么我仍感到不适?我一而再、再而三去捕捉那不适感,我抓住它了,我的狗朋友,寂寞,就是它,寂寞——在这里,我不知羞耻地说:我感到深深的寂寞。
那寂寞推动我去行动,毫无例外,总是这样。
有一些时候,我觉得够了,什么都够了,我的欲望全部满足了,我不想再要别的了,但那满足的状态无法持续,我觉得我必须做点什么,我曾一连睡过四天的觉,但我仍会醒来,我仍会,怎么说呢,仍要去行动——道德就是在那一点上崩溃的,人在寂寞之极的时候,是不管什么好行动坏行动的,只要有行动,就会好受点,我相信,那些从小村子走出来参加战争的人,并不会计较什么正义的战争与非正义的战争,什么生存或死亡,他们只是想离开那村子,他们厌倦了那里的一切,想出去看看,我也是,有时,我只是想走出去,无论身边有多么令我满足的东西,满书柜的书,可口的食物,甜蜜的情人,有前途的事业,都是我一点点地收集到身边的,他们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但是,全没有用!以前惟一可令我受到召唤的是朋友们,那些凑在一起排解寂寞的朋友,这些朋友曾在一起把被市俗定义的荒唐事当正事儿来做,但是,朋友们结婚了,朋友们都更有主意了,大家不再像多年前那样彼此需要了——人们似乎更需要一个忠诚的伴侣,在一起保卫他们挣下的一份私有财产,一份个人趣味,那就是家,用两个人的力量与这个世界碰撞,反正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能够最大限度地认同自己,在那里,他们可以嘲笑别人,支持自己,让他们显得不再孤零零的,也许这是最合理的生活了,可使现实中的欲望获得最大化的满足——呵呵,我很欣赏,我很同意,但那又能如何?共同谋划到彼此的葬礼时,也该踏实了吧?葬礼前需要做什么?安排好遗产,教育好子女,说好了仍要彼此想念,还有什么?
目前不想那么做。让他们去忙活这一系列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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