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绣花来到家里王小秋的脾气更暴躁了，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会发泄到我的身上。下班回家她感到劳累，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去给那只怀孕的老猫热牛奶，被奶锅烫伤了手，我只是把头探过去看了她一眼，她也会嗷嗷的叫喊：“看什么看！要不是因为养了你这么一个祸害，这会儿我正跟朋友一起吃饭呢！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感到委屈，却没有办法。我真的想不明白，人和人的差别为什么会如此大。

最恐怖的还是到了深夜，最近王小秋常常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从床上跳起来，表情阴郁，惊异地四下张望，然后她会光着脚丫子无声地走到我的身边，在我耳朵边上吹着热气儿跟我说话：“福贵，你听见了嘛？咕咕的声音？有鬼。”说着话，她会躲到我的屁股后面，接下来还会把头搭在我的后背上，如果我的屁股再大一些，我想她还会把头埋到我的屁股下面。

其实并没有鬼，那些咕咕的声音是绣花在阳台上打出的呼噜。

见我仍趴着不动，王小秋便把我推下沙发：“福贵，你去外面看看，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响？”

我白了她一眼，打着瞌睡朝阳台走去。在我的小床上，绣花四脚朝天睡得正酣。

我拨拉她：“醒醒了大婶。”

“你干嘛？深更半夜往人家床上爬，流氓。”

“流氓？我流氓？我才两岁，我敢跟您这七八岁的老猫耍流氓？你想得到美！”

“嘁，耍了流氓还不承认？”绣花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翻了个身。

我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恨恨地说了一句：“不要脸。”

跑回客厅里，我对王小秋说：“你快把那只傻猫弄走，成天欺负我！”

绣花听了我的话，隔着窗户冲我嚷嚷：“你才傻呢，你全家都傻。”

“福贵你听，猫也在叫，一定是有鬼！一定是有鬼！”

“你有精神病吧！”

“好了，别叫，我知道你也害怕，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王小秋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睡觉吧，哪来的鬼呀！”

不顾我的叫喊，王小秋拽着我躺进她的被窝里，蒙着脑袋，差点闷死我。早上醒来，我已经四肢无力，动都不想再动。

一连几天下来，我被折磨得狗不像狗，吃不香，睡不好。我甚至怀疑王小秋是因为厌烦了跟我在一起的生活想用这样的办法把我哄走。

清晨，她已经没有精力再跟着我去草地了，这样倒也好，我可以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尽管我并不是一个让旺财十分满意的伙伴，时不时会带给他一些伤害，但每天早上等我出现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除了我，他已经没有别的朋友。

“旺财，你害怕鬼吗？”

“不怕。”

“我也不怕，可是王小秋特别怕鬼，其实没鬼，是绣花在打呼噜。”

“就是有我也不怕，蹬三轮的就更不怕了。”

八怪在旁边懒洋洋地搭话：“我也不怕，我怕警察。”

我和旺财哄笑起来。

“你丫不是有狗证吗，怕警察干嘛？”旺财问到。

“那我也怕，警察专门抓狗。”

“放屁！”旺财说，“警察才没功夫抓狗呢，他们抓的是人，坏人。”

“反正我挺怕他们的，看见他们躲着点儿。”八怪一本正经的告诫我们。

“瞎掰！警察经常见义勇为，有的还牺牲了呢！”我并不是再瞎说，王小秋就曾经给我讲过一个警察为了救别人自己死掉的故事。

八怪问我：“牺牲是什么？”

“笨蛋，牺牲就是死了，这都不知道。”

八怪显然不相信旺财能知道什么是牺牲，他接着问我：“那见义勇为又是什么？”

我想了想，“见义勇为就是……本来不该你管的事你去管……好像是这个意思。”

“哦，我明白了，就像咱们狗去抓耗子一样。”

“大概是吧，但比我们抓耗子要辛苦和高尚。”

听我说了这么多新鲜的词，八怪的精神来了，接着又问：“福贵，高尚是什么？”

不等我回答，旺财已经急了：“没完没了了是吧？大好的春光就是让你出来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你一个做狗的掌握那么多知识干嘛使啊？”说完，他摇晃着屁股向远处的狗群跑了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八怪幽幽地说：“旺财真没品，见了刘小美就迈不动步。”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旺财果真嬉皮笑脸的又再和小美搭讪。

“对了福贵，你怕什么？”

“我什么也不怕。”说完我使劲儿向前跑出去，“八怪，快来追我啊，比赛，谁先跑到头儿谁就是爸爸，谁后跑过去谁就是儿子。”

八怪于是喘着粗气跟在我的身后：“孙子，你都跑出去七八米了才让我追！”

我跑得很快，风在我的耳朵边上呼呼的掠过，弄得我痒痒。要是每一天都能在奔跑中渡过那该有多好，大片大片的绿色，没有边际的草场，就这么一路奔跑着，一直跑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没有汽车也没有人，到处都是狗，我们随意的交朋友，玩耍，渴了到河边去喝水，饿了也不用发愁，跑到用狗粮堆积成的大山上，吃得饱饱的，再到阳光底下睡上一大觉……

我像人那样仰天躺再草地上发呆，太阳暖烘烘的照耀在我的肚皮上，让我忘却了一切烦恼。我想，如果我的生活就停留在现在那该有多好。

其实最近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做一条让王小秋满意的狗，试图改正让她感到不快的一切缺点，就在突然之间，我发现无论我怎样改正，她都不会对我满意，这个单身的女人分明把我看做了她的累赘，我真不明白，我的存在到底碍着她什么了？难道一定要我在她眼前消失她才会愉快吗？这个不懂温柔的蠢女人。

忽然又想起之前八怪向我提出的问题，我不怕鬼，也不怕警察，我怕什么呢？记得有一次王小秋带我上宠物医院去打针，我趴在玻璃门后看着房间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在摆弄一条不会动的小狗，他用一把闪亮的刀割开小狗肚子上的皮肉，一双手在肚子里鼓捣来鼓捣去，那次我几乎吓得撒出尿来，可能我最怕的就算是宠物医生了。

当王小秋披头散发的出现在草地的另一边，我很自觉的从草地上滚起来朝她跑去。过一会她得去上班了，我只能被迫跟绣花关在一间屋里等着她下班。绣花不讲卫生，动不动就给我讲她谈过的无数次恋爱，算上今天，她已经第五天在跟我讲述她的那些男朋友了，还没有一个是重复的，我觉得她很不要脸。

小区的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刘小美装腔作势地在教小豆豆识字，她指着车上写的“110”三个数字大声地念到“警——察——”小豆豆也跟着摇头摆尾地念：“警——察——”看见我从她们身边走过，小美得意地问我：“福贵，你认识字儿吗？”

“滚！”我一看见她就烦，自己不识字就算了，还假惺惺地把小豆豆教坏。

“哼！”她却显得更加骄傲，“我就认识字，那车上写的两个竖一个圈我就认识，那两个字念警察……”

“傻逼”，我说到：“你丫识数吗？那写的是110！豆豆，快回去，别跟丫学坏了！”

“豆豆别跟他走！他们男的都特不要脸，喜欢摸你屁股！”

“刘小美你怎么那么流氓啊？也不知道脸红！”

我还想再奚落小美一通，不远处的王小秋已经不耐烦了，急匆匆地朝我走过来，粗暴地抓起我背上的皮毛踢了我一脚：“我让你回家你听见没有？”

“我这不是往回走了嘛！”

“你还敢叫？”

“疯女人！”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回家！自己往回走！”

“跟你在一起生活一点乐趣都没有，还不如去流浪！”

“我让你别叫了你听不见啊？闭嘴闭嘴！滚回家！”

低着头路过墙角，我看见旺财躲在一边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