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ck to Hefei(4)
(2009-10-20 21: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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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我问一个朋友说,要了解一个城市,要知道些什么?她说,建筑风格和吃的。
我努力回忆合肥的建筑风格,但是只有一个字的朦胧印象,这个字可能适用于很多当时的中国城市,这个字是——“灰”。
水泥色的灰楼矗立在中科大的后门或者淝河的堤岸边,那时我就住在那些灰色的楼群里,如果现在让我回到那个缺乏色彩的建筑群里,我大概会非常不适应,我是个行走在美女如云的南京西路上都会觉得天空狭窄压抑的人,但那时候我没有压抑的感觉,我背着人造革书包在淝河大堤上疯跑,向同路队的女孩投掷石块,或者单手扶把骑车,屁股在车座上扭动,听见酒楼里包间中传来男人们嘶吼着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
这个其实不难理解。让我们设想80-90年代的合肥街道是我们显示在摄影机LCD屏上的画面,我们只需要把镜头拉回来,把焦距放出去,把更多的东西……和更大的天空包容进来,我们就知道为什么不压抑了。
因为梧桐树的绿色、草和矮楼遮挡不住的、近乎无限的天空。
我经常想古人写的故事是今人无法模仿的,因为古人写书的时候可以赶辆牛车去野外,坐在无限的天空下写,他的文笔简约而视野庞大,云在他落笔的同时自山南向海北流动,天如碧洗,而现在我坐在斗室的一盏台灯下写东西,隔层高度大约 2.5米,从窗户放眼出去无处不是灯,每一盏灯下都聚集着些人,如果拆掉阻挡我们的墙壁我们呼吸相闻。
那时候合肥的楼都是4、5层高,我小时候最高的建筑是“十层大楼”,就在我家的门外,距离火车站很近,是安徽省交通厅的一栋建筑,作为宾馆,因为它的高度突破了个位,所以荣膺这个称号。当时“十层大楼”给人的奢华感是如今丽兹·卡尔顿也不能相比的,北京有那么多的五星酒店和高档会所,合肥可只有一栋十层大楼。我记得我曾在里面吃过一次饭,坐了平生第一次电梯,抖抖然有荣誉感,摇头啧啧地说这楼,要是电梯停了,还不把人累死?
除了“十层大楼”,楼宇的外观就乏善可陈了,如今的楼是站着的,高度超过宽度,那时候合肥的楼是躺着的,一个门厅进去,每层一条从头到尾的走道,两侧是一扇扇门,头顶的日光灯管像是行路的方向标。水泥或者水磨石的地面,楼梯的苏式特色鲜明,一条宽梯上去,到了半层处分为左右两条,打折绕上去,之后又合并为中间一条宽梯,如此往返折复。我曾在某个奢华的办公楼上过班,也曾在某些用金属、玻璃和牙雕红木制品堆砌出奢华感的酒店喝过茶请过客,在灯光耀眼音乐震耳的地方消磨过时间,但是当我回到我妈妈在安徽省政府里的办公室,在省政府老楼一如二十年前的楼道里走过时,我又一次感觉到“好生气派”四个字。你听着自己的鞋跟敲打在水磨石的地面上,沐浴在苍白色的灯光里,经过两边写着政府部门名称的牌子时,浑然有种苏联军人的冷硬和强大感。
相比起来丽晶算什么……丽晶你只要掏信用卡就能搞定绝大部分问题,走在那种老楼里……你敢掏信用卡么?
当然,我小时候并不太尊重那些庄严肃穆的办公楼,那时候的楼道里没有那么多人,阳光从半楼的铁棂窗中照下来洒在空荡荡无人的水磨石扶手上,我就跳上去嗖地滑到下一层,滑到一层之后再蹭蹭蹭爬上去接着滑……我小时候胆子不大,这件事我练习了好些次才掌握,后来就频繁使用,每次我这么做都想到《没头脑和不高兴》,想到没头脑设计的千层大楼。
那时候的安徽省交通厅大楼在我看来是家一样的地方,我老爹在那里办公,我有时去他的办公室里写作业,趴在那种垫着玻璃板的办公桌上,拿出他的“以工代干批准章”,照着印有红头的公文纸上一溜盖十几个,翻一张继续盖……有时候老爹会把他的申请人档案放在我旁边自己去忙别的,我就会拎着章思考一下,有种危险的犯罪冲动要去盖上一枚。
不知道如果当初我真的批准了谁以工代干,会不会改变某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