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地铁票的故事

离开法国的前一天，我们在埃菲尔铁塔前讨论今天各队完成任务的情况。除了每天都可以见到的兴奋，孩子们脸上多了一些即将离别的不舍。今天是我们开始营地活动的第十七天，罗马米兰佛罗伦萨，在欧洲最美的海岸线尼斯的休整，到达最后一站巴黎。今天是我们在巴黎的第六天，明天即将回国。

我们围坐在铁塔前的草坪上，每队回顾了完成任务的经历，朗诵了所做的关于塞纳河桥的诗歌，给始终处于惊吓中的黄骋过了一个意外的生日。

九点，周围大声叫卖“three Euro”铁塔的小贩们也少了，我们也该回青旅了。在巴黎的六天孩子们都根据自己的活动经费计划买什么票坐什么车，一路上都是公交出行，这也让他们对巴黎的交通了如指掌，自信的说下次要带自己的爸妈逛巴黎。四个队经费各自独立，于是解散后分别寻找回青旅的路线，这也是巴黎地铁四通八达的好处，任意一个地铁站都能找到回到目的地的路线。由于丘比特有一个队员身体不适，顾问张麟先行陪孩子回青旅，于是我成了丘比特的替班顾问。

跟着丘比特的七个娃走到地铁站，虽然解散后分队行动，但早已熟悉地图的孩子都找到了同一个最近的地铁站。由于一路上的欢歌笑语，丘比特最晚到达地铁。刚到地铁口，就听见其他队的孩子在说这个地铁入口很奇怪，居然没有自动售票机，而里面居然是自由进入。巴黎的地铁入口都是自动检票机，打票之后入口开门，乘客进入。但是出口就没有打票机，也没有人工检票。

丘比特们自动过滤了别人的话，自己冲进地铁。惊呼居然没有自动售票机，而队里的帐房先生就是身体不适先回去那位。既然没有钱，也没有人操心这事，孩子们特别自然的进了地铁。我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听着其他几个队的进展。购买了天票的欧若拉队非常得意的在旁边等车，因为他们不用再购票可以直接上车。而阿波罗和维纳斯两队比我们早进地铁，却没在站台上看见他们。正在我纳闷的时候，车来了。我被丘比特的队长超哥压着上了车，因为被视为老年人的我要接受孩子们的照顾。几站之后到达中转站Opera,成功转上回青旅的车之后，丘比特们开始有人嘀咕“我们的票怎么办？刚才怎么就进来了呢？一会怎么办？”但这短暂的焦虑和自省被更多的欢乐掩盖了。孩子们看着白天的照片叽叽喳喳的聊天，还不时和欧若拉的孩子们较劲。站着的超哥说：“上濒的活动我最喜欢的就是城市任务和总结了。”因为是女人而被优先对待的我坐在位子上问“为什么你们喜欢总结啊？”超哥说“因为每次总能说出一些我们没想到的内容。”前面的舒扬打岔到“总结只用动脑子，其它的还要动腿。而且是兰海动脑子。”

这是在巴黎的最后一个夜晚，走出地铁口，又遇上烤玉米的大叔。为了感谢孩子们带我回来，我给他们每人一根玉米表达感谢。等玉米的功夫，也等到了中途消失的阿波罗和维纳斯。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殊途同归了一把，回青旅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孩子们期待的大总结准时在青旅的电影院开始了。十点半，结束了各队的总结之后，我加了一个内容。

“现在，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丘比特的队员们。昨天晚上，我们一起搭乘地铁回来，地铁既没有自动售票机，也没有检票通道。于是我们就自然而然的上了车，一路上虽然有人提出要买票，但也是一晃的念头，说的人没有坚持，听的人没有在意。其实，四队都遇上了同样情况。其他队是怎么解决的呢？欧若拉是天票，可以随意坐，所以他们上车没票合理。维纳斯和阿波罗，昨天站台上没看见他们。但是昨天我们等烤玉米的时候，他们搭乘后面的车回来了，当时丘比特还笑话他们晚到了。但是我想告诉你们，他们为什么晚了？因为他们走出地铁，从地面进入了另外一个地铁入口，去买票了。买票？还是不买票？为什么要买票？在有人检查的时候，我们做决定很容易。但是没有人监管的时候呢？在没人监管而又会特别麻烦的时候呢？这个时候才是考验每个人的时候。我相信，你们都不想‘逃票’，也不会故意为之。但是，当外部环境对我们没有要求的时候，我们能自己要求自己吗？其他二队也需要问自己，昨天是否有抱怨过麻烦，还要多走这么久？而欧若拉，如果你们昨天不使用天票，你们会怎么选择？”

孩子们表情严肃，现场一片寂静。

“如果这样的选择不是出现在地铁票呢？而是出现在考试？或者更重要的时刻呢？你们将会怎么样？”

我从包里拿出一叠票，邀请丘比特队所有的队员和老师上台。

“昨天，出站以后我在自动售票机那里买票。你们在旁边议论说，为什么兰海还要买票？明天难道还要外出？这些票，是给你们的。”

我把票分给了每一个孩子。

“这些票，没有用过，给你们保存。兰海和你们一样，生活在一个随时充满诱惑的社会，经常遇到很多难题，考验自己。我也曾经禁不住诱惑，想偷懒，犯错。我也不敢保证以后我就能克制贪婪，不犯错。但是，我希望能够和你们一起，自我监督。”

“责任到底是什么？怎么才能对社会负责？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对自己负责，对自己的品格负责。我们一起加油！”

如若你要问我和孩子们在一起最美好的是什么？并不仅仅是根据策划案完成的种种任务，更重要的是在完成过程中引发的点点滴滴，是隐藏在生活中的琐事。我们无谓要有目的的做什么，而是自然的发生，自然的学习，自然的成长。这些“自然”由策划案创造机会，由孩子们的社交制造机会，由老师们抓住机会。这就是我理解的无痕教育，其实这个时候用“教育”两字都显矫情。应该是一种相互的学习，我和孩子们互相的学习，彼此的成长。

我没有给自己留一张地铁票，我把它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