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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玉脚(短篇)

(2008-02-14 09:09:16)
标签:

文学

原创

刘诚

第三极

神性写作

山西

大同

黑牙

爱情

文化

分类: 小说工厂
今天是情人节,不发诗,就发一个短篇吧,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相伴到白头!
 
 

                           亲亲玉脚

 

风越来越凉了,空气中一些原本不甘心落地的尘土,现在也加快了下坠的脚步,仿佛冷风使它们渐渐失去了活力。秋天刚刚走过了一半,冬天便在匆忙的人群中露出了它僵硬的肢体。季节的变幻总是超出人们的想像,当大部分的人还在清点秋季的收获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却迫使人们提早换上了初冬的衣服。十月的平城,对寒冷最是敏感,在这座北方之北的小城里,人们已习惯了季节的变化无常。今天还穿着好看的秋衣,明天就换上了御寒的冬装。“早穿皮袄午穿纱,手捧火炉吃西瓜”就是对平城这种气候的真实写照。今年似乎比往年冷得更为早一些。以前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而今年,已经变成“夜夜风声起,时时催霜到”了。大街上开心的孩子们是最早开始换冬的,然后是时髦的年青人,再然后才是树。现在,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开始大规模地落下,草也还在自由地摇曳着,只是一些在室外的好看的花朵经不住冷了,它们停止了开放,并且成片地弯下了腰,像一群沉静在回忆中的老人。寒冷对老年人来说是极为无情的,每年冬天过后,总有一些年龄很大的或者身体不好的老人,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今年寒冷的提前降临,让三婆很是不安。

三婆婶的年龄并不大,最多五十来岁。她的具体年龄谁也不知道,人们只是从她一个远方亲戚口中得知个大概,她应该够五十了。但她自己也是从来不说的。就连她家里在炕上躺了半年的老伴康三大爷也不是十分清楚。人们之所以亲切地叫她三婆婶,是因为三婆婶和她七十多岁的老伴----康三大爷的人缘都是极好的。据说康三大爷年青时走南闯北在村里比较辉煌,也算是传奇人物。到四十多岁了才想起娶老婆,于是回到家乡砍树盖房,准备成家。并且帮助村里很多人都盖房。那时他们还都住在村子里,当时村里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叫酸酸的姑娘非常崇拜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跟了四十多岁的康三。当时人们叫他康三叔,叫那个勇敢的酸酸姑娘为康三婶。酸酸姑娘心灵手巧,勤快能干,模样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为此,康三叔整整开心了三十多年。当康三叔成了康三大爷的时候,康三婶也成了康三奶奶,只是因为她岁数本就不大,人们叫她奶奶很别扭,于是也不知是谁在“三婶”的中间加了个“婆”字,成了三婆婶。这个叫法是很乱的,辈份上也有错误,但人们不管这些,顺口就成。她原来的名字“酸酸”,却渐渐淹没在人们的记忆中了。

康三大爷对三婆婶的感情,那是有历史基础的。串门儿都是一块儿相跟着的。俩人在屋子里常常手拉着手。三十多年仍是如此。而三婆婶对康三大爷,用村里人的话说,比对待亲爹亲儿子还要好上十倍。不过这话人们可不敢让三婆婶听到。三婆婶人好心好是出了名儿的。要是听到这话会很伤心的。因为三婆婶从小就没有了爹,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三婆婶嫁给康三大爷三十多年,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这是心病,外人都知道,所以对于儿女的事情,尽量少提,甚至不提。

康三大爷虽然前两年就不再上街卖水果了,但身体一直没多大问题,至少在春天的时候还可以帮邻居做个这事做个那事的。但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突如其来的。就像那天气,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冷的厉害;就像这病,说来就来,来了还不走。夏天时候康三大爷突然就下不了床了。整个下半身开始失去知觉。医生说是脑子的问题,七十多岁的人了,动手术开刀?不行的,不说花钱多少,只说身体也挺不过来。不好治了,在家慢慢静养吧。这一躺就是多半年。最初,三婆婶的小吃摊子还开着,她一边照顾康三大爷一边在街口卖点小吃。但这样两头都顾不过来,为了更好地照顾康三大爷,在九月底的时候就把小吃摊停了。今年冷得早,康三大爷在冷空气的侵扰下,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记性也更不行了,常常记不住吃没吃过药喝没喝过水。三婆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嘴里常说,好好的个人,一下就成了这样了,好好的个人。虽然她从不在人前流泪,但私底下的伤心仍是一层一层地压在心上。她也从不在康三大爷跟前表露一点痛心。每天都侍候的很好。炕烧暖,饭做香。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外人进来,连一点怪味儿也闻不见,不知情的人根本想不到家里有个躺了半年的病人。每天收拾完屋子,洗完衣物后,三婆婶就按时给康三大爷喂药喝水。再然后就坐在康三大爷身边,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话。医生安顿过了,要多跟病人说话,使病人多思考多想东西,这样大脑就不会钝化。所以在一天中的大半个时间里,三婆婶就是这样坐在康三大爷身边,跟他轻声地说话,说前些天的事,说前些年的事,说他们刚认识时候的事。每当这个时候,康三大爷就会精神起来,两只原本混浊的眼睛就会放射出年青的光彩。

有一次,康三大爷拉着三婆婶的手说着他们年青时的事儿,正说到高兴处,突然不言语了。他看着三婆婶,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好一会儿都不动,正当三婆婶以为康三大爷脑子又开始不清楚的时候,康三大爷一下就流出了泪,把三婆婶惊得,敢紧问是怎么了,是不是脑袋又疼了?康三大爷流着泪,只说了一句“苦了你了----”就说不下去了。泪一直往下流。三婆婶一听不是病犯了,就放了心。一边给康三大爷擦眼泪,一边说:你这是傻呀,我这不是挺好嘛,这么大个人,哭什么呀,让人笑话。擦完泪后,又俯下身,轻轻抱了抱康三大爷的头,伸手拉了拉被子,说,乖,这么大一阵了,睡会儿吧,我不走,等你睡好了我再做营生去,听话啊。

天气就是变了,一下冷得这么利害,街上行人好像也少了很多。三婆婶站在门外,看着小街上跑来跑去的孩子们,看着在树下打闹的狗,看着天边聚散的云,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擦了擦发涩的眼睛,又抹了抹头发。头发又长了,好几月没剪了,稍稍有些乱。然后她很快转过身,走到门口,从窗户里看了看,康三大爷正在睡觉,嘴角流出一点点口水,眉眼间带着一丝丝笑意,像个正在做梦的孩子。看着看着三婆婶也禁不住笑出了声。

这天,天气一下又变回来了,不怎么冷了,太阳从明晃晃的玻璃上暖暖地照进屋里,使屋子一下亮了起来,猛看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朦朦胧胧的感觉。秋天的第一道寒流终于过去了,风也停了,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毕竟这还是秋天的地盘,不可能一直冷下去的。三婆婶隔着窗户看着外面忙碌的人们,心想,这才像个秋天,再冷下去这秋天也没个样子了。康三大爷躺在炕上看着三婆婶,好长时间也不言语。他今天身体状况挺好,吃了很多饭,而且吃完饭半个小时后竟然记得吃药的事儿。这让三婆婶很高兴。康三大爷脸上带着笑,冲着三婆婶说:“三婆,这半年你----。”一句还没说完,三婆婶就把话接了过去,“你这又说啥呀,说这做啥呀,不中说了,再说我生气呀。”话是这样说,但三婆婶怎么会真生气呢,嫁给康三大爷三十多年,三婆婶从没有真正生过一回气。康三大爷脸上仍带着笑,又说道:“三婆,咱不说这个,咱说别的,你还小呢,还年青,我自个儿思谋过,最多再过一个大年,可能就要走呀。”三婆婶一听就急了,“怎么又乱七八糟地瞎说开了,等过了年你就好呀,好了还要领我回村呢。”康三大爷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伸比划了一下,说:“三婆,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说,你要想开点,我要哪天不在了,你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要好好的过,不然,不然我在下面也不安心的。”三婆婶眼睛马上就红了,但并没有流泪,她紧紧握着康三大爷的手,说道:“啥也甭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啥也甭说了。三子,这么些年来,你对我的好我是三辈子也还不完,至跟了你,我就没后悔过,一会儿也没后悔过。你啥也甭说啦,再说我可真伤心啦。”于是康三大爷什么也不说了,只是紧紧拉着三婆婶的手,眼里闪着泪光,脸上带着笑。

晚上要睡的时候,三婆婶给康三大爷掖好被角,正准备拉灯,忽然看见康三大爷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直直地看着她。三婆婶心里一沉,试探着问道:“三子?三子?”康三大爷一下笑了,满脸的皱纹像开了花似的,说:“你猜我想起啥了?你猜。”三婆婶嘘了口气,责怪道:“谁能知道你想啥呢,不好好睡,尽思谋没的。”康三大爷怪怪地一笑,说:“我想起咱结婚的时候啦,你那会儿还小,好看着呢,嘿嘿,全村里数你好看。”三婆婶一听,也笑了,“啥时候了,还好看呢,快睡吧,明儿个我给你炖鸡架吃。”康三大爷继续说:“你那时候头发也黑,脸也白,手也不糙,脚也好看,嘿嘿,你不记得啦,我第一次摸你的脚是在村西头的河边,你的脚就像白面馍馍一样绵一样软,我永也忘不了。”三婆婶“噗”一声笑了,“尽瞎说呢,啥白面馍馍呀,快睡吧,明天就给你吃白面馍馍。”康三大爷笑着说:“要不现在就摸摸你的脚,有好多年没摸过了,看是不是还像白面馍馍,来---”三婆婶心里一动,脸上热了一下,嗔怪道:“快睡呀,也不怕让人笑话。”康三大爷嘿嘿两声,闭着眼说:“让人笑话?莫非这屋里还有别人哩?”说完就不再出声了。三婆婶瞅了一会儿,见他睡实了,就笑了一下,关了灯。

第二天仍是个好日子,太阳白花花的,树头的麻雀唧唧喳喳地叫得好听。中午吃过饭后,康三大爷看着在洗锅涮碗的三婆婶说:“你做的饭我一辈子也吃不够,好吃,比街上的强多了。鸡也烂,味儿也正,跟年轻那时一个味儿。”三婆婶听了,说道:“你就会夸我,我做的啥你也好吃。”“唉,真的,不说没的,真的好吃。我吃了三十来年了,还不知道哇。不说熬肉了,就说你蒸的白面馍馍也比别人的香。”一边说,一边低下头看着三婆婶的脚,三婆婶看见康三大爷在看她的脚,一下子想起了昨天晚上临睡前说过的话,脸上又热了一下,也不作声,只是做自己的营生。康三大爷一边看,嘴里一边说:“也不知还能吃几天,这白白的馍馍也有好一阵没吃过了,怕是想妄不上啦。”三婆婶手里一抖,脸色变了一下。然后马上接道:“你要想吃我以后天天给你蒸,这些日子忙,没顾上给你蒸。”

第二天下午,康三大爷的病突然重了,脑子也不清楚了,嘴里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拉着三婆婶的手,啊啊地叫着,两只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儿,流着满脸的泪,浑身不住地打颤。三婆婶吓坏了,全身发软,心里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她大声叫着左右的邻居,喊着康三大爷的名字。后来邻居们都来了,医生也到了。毕竟岁数不少了,又得了这灰病,就算是个健康的年青人在炕上躺个半年六个月也成快废人了,更不要说康三大爷这样的老年人了。邻居们围在三婆婶身旁,说着安慰的话。三婆婶眼里含着泪,身上在不停地颤抖着。就在人们以为康三大爷就要升天的时候,康三大爷清醒过来了,嘴里也可以出声了,看来是渡过了危险期。医生对三婆婶说:“现在没事儿了,这是中期的症状,以后多加注意,手边要放好急救药,病人不能冲动,平时多注意观察,一看有情况就马上给服下急救药。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就必须住院了,这么大年纪,再不小心会有生命危险的。记住多跟病人交流,心情开朗对身体有好处。”三婆婶一边流着泪一边点头。晚上等康三大爷睡着后,三婆婶烧了一锅热水,取了一个脸盆,然后把双脚放了进去,泡着。这像白面馍馍吗?三婆婶看着泡在水盆里的脚,眼神恍惚起来。三婆婶年青时在村里同辈的姑娘们中也是名气响当当的,虽然不像康三大爷说的全村第一,但也绝对排在前五。她十九岁的时候,和她同龄的姑娘们基本全都抱上娃娃了,唯独三婆婶还没寻到婆家。她娘托媒人说了好多回,但她不是嫌这就是嫌那,总也不满意,她性子烈,人又好强,而她娘竟然也完全支持她,说这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在这上面憋屈了孩子。直到那一年秋天,在外地跑货做工的康三大爷荣归故里。康三的事迹,她很小就听说了,但从没见过人,她只知道她们村里出村挣钱的人中康三是第一个,长得也是如何如何英俊,个子也是如何如何的高,胆量是如何如何的大。时间长了,心里就有了主意,每次人家来说媒,她就在心里把来人同想像中的康三作比较。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传说中的康三竟然回来了。当高大英武的康三大爷一出现在三婆婶面前,她就晕了,当时她娘对她说:酸儿,这就是你康三叔,快叫三叔。她只知道傻傻的看,什么都没说。很多事情都是没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就像她当年对康三的称呼,开始是叫三叔,后来就叫成了三哥,再后来就直接叫三子。不知是康三越来越年轻了还是她越来越大了,反正完全不可从科学的角度来理解。有一点是肯定的,她要嫁给他。全村人都被惊住了。她的倔强劲儿在村里也是有名的,一但拿定了主意,谁也改变不了。什么大二十多岁,什么孤儿出身,什么连个地也没有,年轻的酸酸全不管了。当年村里爆出的最大的新闻就是四十岁的康三娶了个二十岁的媳妇。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在全村人的反对声中,康三大爷和酸酸只在村里生活了一年,便搬走了。酸酸她妈没走,用她妈的话说,我没反对过你们,也没说同意过,你们要拿定了主意,走就走吧,我要留着看守祖坟呢。只是在他们最后走的当儿,酸酸看到她妈转身在擦眼泪。后来他们俩又走过好多个地方,因为没有孩子,所以在每个地方住烦了就走,几十年过去了,天南海北转了个遍,也玩了个遍。最后康三大爷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就回到了离他们村子八十里远的平城,买了房子,结束了多年旅居的生活。三婆婶在家门口摆了个卖小吃的摊子,康三大爷就一边在旁边帮忙一边贩卖点水果。三婆婶的小吃摊子在周围也是小有名气,味道好,价格低,待人又热情,所以每天都有很多人去吃东西。三婆婶常常免费为上早学的孩子们提供早餐,很多人都不太明白,但康三大爷却总是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三婆婶,也不多说话。什么是生活,三十年如一日就是生活。三婆婶认为自己是全村里最幸运的女人,自己过的是最幸福的生活。好像一切都已安排好了,时间一到,命运的车轮在天地间轰然转动,男女主角同时上场。这是躲不开的。从村里一直恩爱到村外,从城外又恩爱到城里,三十年的光阴如梭,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三婆婶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中泪水涌了上来。眼泪落在面前泡着双脚的盆里,打起一圈圈好看的水纹。哦,水凉了,三婆婶从往事中惊醒过来,赶忙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然后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康三大爷。下地换一盆热的。又泡了一小会儿。然后把一双泡的白白的脚从水里提出来,用毛巾细细地搓着,慢慢地擦着。现在看来,还真有点像白面馍馍,三婆婶笑了一下,然后把两只白白的脚放到炕头上晾着。虽然一双手已经被多年的操劳磨损得粗糙不堪,同老树枝也差不了太多,但脚却仍然细腻白皙,尤其是在泡洗后,更是好看。怨不得老头子要说像白面馍馍,还真是像。三婆婶想一想,更觉失笑。等脚晾干后,又取来剪刀,把脚指甲细心地铰了一遍。

第二天,康三大爷似乎又好了些,可以吃东西,吃药,喝水,还可以看着三婆婶傻傻地笑了。三婆婶却没功夫闲着了,她把康三大爷安顿好后,又把一些要换洗的衣服和褥单枕巾泡在盆里,然后擦干手,就出了门。她先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再向南转往十字街走去,路过一家小美容院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在美容院的窗玻璃上贴着一幅广告画,上面画着一双大大的白白的脚,每个脚趾甲上还染着不同的颜色,红的,蓝的,紫的,黄的,粉的,很好看。脚的下方写着一行字,这字三婆婶是认识的,当年在村里那会儿,同她一样大的姑娘们中,只有她读完了小学,要不是她看到家里困难她娘太辛苦,而坚决不上,说不定连初中也念了,她娘跟她说过,你啥时候不想念书了就说话,你要想念就一直念。但那个时候一个村里能念到小学毕业的也没有几个,地里的营生都多的做不完,哪有时间和钱上学呢。那是一行带花边的艺术字,“本店最新推出:足疗----‘健康美丽的双脚,幸福生活的开始’。”三婆婶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然后继续往前走。她走得很慢,边走边向街两旁看,像在寻找着什么。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热气腾腾的小店,门前立着一个牌子,写着“‘蒸永远’面食店”,这名字奇怪,三婆婶每次看到这几个字都觉得很好笑。她知道这是一家卖馒头、花卷和包子的店。在门口的一张方木桌上放着一高摞特制的大蒸笼,足有十多个。在玻璃上还贴着用胶纸刻出的馒头、花卷和包子的图案。这家店很会做生意,在屋里摆着几张桌子和凳子,买了拿走也可以,想坐下吃也行,除了馒头、花卷和包子外,还卖一些精致的小菜和粥类。现蒸的又白又软的馒头再配上可口下饭的小凉菜,让一些饥肠辘辘的劳动人民胃口大开。所以来这里买的人很多,吃的人也不少。这年月,每天人们忙忙碌碌,哪有时间自己蒸着馒头吃的,基本上全是买。但三婆婶一直都认为买来的不如自己亲手蒸的好吃。三婆婶走了进去。现在是半上午,早饭已过,午饭未到。所以店里没有几个食客。三婆婶走到柜台前,问一个看样子有十八九岁的女服务员:“这里卖‘启子’吗?”那个女服务员显然没太听懂三婆婶的话,愣了一下,反问道:“‘启子’是啥东西了?”旁边正好走过一个端着一摞盘,差不多同样年龄的男服务员接口说道:“这也不懂,就是启啤酒盖儿的瓶启子,笨死了。”说完走了过去。那个女服务员一听,恍然大悟般地说:“哦,瓶启子呀,有呢,但不卖,自己用呢,我们主要卖馒头、花卷和包子,您可以去土产商店去买瓶启子。”三婆婶顿时哭笑不得,解释说:“不是用来启瓶盖儿的启子,是用来启馒头的启子。”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那服务员更是云里雾里了,“什么,什么,还有用来启馒头的启子?”这时从厨房里出来一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胖胖的大师傅,那个胖师傅对三婆婶,说:“有呢,有启子呢,您想要点?”又转头对那个正在发呆的女服务员说:“启馒头的启子就是蒸馒头前用的一种发酵过的面团儿,不过现在很多地方用泡打粉和发酵粉来启面。”三婆婶心里一喜,“就给我买两块,多少钱?”那位胖师傅返回厨房,过一会走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小袋子。“给上一块钱,平时也没人买这个。您怎么不买发酵粉蒸馒头呢?”“那粉子不好用,蒸出的馒头有股怪味,不香。”三婆婶边说边把递过来的两个装着面团的小食品袋接在手里。

从‘蒸永远’武记面食店出来后,原本还要去买点别的,但三婆婶忽然感觉有点心神不宁,于是啥也不买了,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她很担心康三大爷,出来有一个小时了,康三大爷一个人在家里她不放心。

刚拐到她家的小巷子口,就迎面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是她的邻居,那女人一见她,就说:“三婆婶,你去哪啦,怎么才回来,快回家看看吧。”三婆婶一听,心里“唰”地收紧了,脸一下变得灰白灰白的,紧张地问:“咋啦?咋啦?”没等邻居说话,就赶紧往家里跑,那个邻居一看,知道把三婆婶吓着了,就跟着说:“没啥事儿,只是三大爷叫我喊你呢,别急。”三婆婶跑到门口时,身子有些发软,顿了一顿,喘了口气,推门走进去。康三大爷半躺在炕上,两只眼睁得要比平时大很多,嘴角抽动着,眼巴巴地看着三婆婶。三婆婶一见,“唉,吓死我了”走到康三大爷跟前,“三子,咋了,是不是又难活哩?”康三大爷痴痴地看着三婆婶,然后低下头嘟囔道:“我醒了没看到你,就吆喝,没人应,我就喊。”三婆婶愣了一下,伸手摸摸康三大爷的额头,又摸摸康三大爷的脸,轻声说道:“我出去买点启子,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么大人了,还像孩子一样,以后不要啦。”康三大爷扁着嘴低声嘟囔道:“我怕,我怕看不到你了。”三婆婶脸上抽了一下,伸手抱着康三大爷,往下扶了扶,说:“坐着累,喝点水躺下吧。”说完转过身抹了抹头发,去倒水。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康三大爷半躺在炕上,看着站在当地的三婆婶。三婆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恩,马上就好了,也不知道行不行了,这么多年没做了,不也不知道行不行了。”康三大爷吸吸鼻子,说道:“闻着味儿好像挺行了,都启了一下午了,应该行了。”三婆婶也说这味儿好像行。又过了五分钟,三婆婶说了声“端笼床哇”。就走到灶台跟前,很小心地端起了上面的笼床,笼床是上下两层,最上面是锅盖。这笼床,有的地方叫蒸笼,有的地方叫笼屉,三婆婶她们村就叫笼床,意思是这就像个床,里边要蒸的东西就像是在睡觉。笼床端到炕边了,三婆婶要揭上面的锅盖,这时,她竟然稍稍有点紧张,好长时间没蒸了,也不知道行不行了。一咬牙,猛地揭开了锅盖,然后又猛地揭起了锅盖下用来加强密封效果的竹皮编织的片子。蒸馍馍有个讲究,揭锅的时候要快,不能慢慢往起揭,要猛地往起揭。三婆婶一下子掀起了竹片片,一大团白汽“轰”地一下从笼床上散开,然后很快升起,两三秒后,笼床里的东西才清楚起来。康三大爷在三婆婶揭笼床的时候,也咬着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等笼床里的白汽走完了,他才看清里边的东西,然后像个小孩一样,嘴里“哦--”地一声,兴奋地喊道:“走白呢,谁说不行了,走白呢,谁说不行了。”那馍也真叫个白,真是雪白雪白的,甚至比雪也白,就像裹了层白色的奶油。三婆婶显然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她笑得嘴也合不拢了。伸出一个手指在其中一个馍馍上按了按,也不嫌烧。还挺有弹性。看来这次蒸馍是非常成功的。

三婆婶把一大盘馍端到康三大爷跟前的时候,康三大爷高兴的嘴巴抽动,眼皮乱抖。好长时间没吃上三婆婶亲手做的馍了。拿起一个,刚咬两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康三大爷一边流泪,一边使劲儿嚼着,脸被馍顶得鼓鼓的。三婆婶的眼睛也开始发酸。但她是很不容易流泪的,她看着康三大爷的吃相,还笑了一下,顺手从旁边拿起一块毛巾,一边给康三大爷擦脸上的泪,一边说:“三儿,三儿,慢慢儿吃,慢慢儿吃。”康三大爷吃完一个馍后,又拿起第二个,这次他没急着吃,而是抬起头,眼角沾着泪,却笑眯眯地看着三婆婶,说:“酸儿,吃完这馍,晚上我还要吃你脚上的馍。”三婆婶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啥话也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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