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

 

 

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个饭堂里的大师傅。在四壁贴着雪白瓷砖的伙房

 

里，炒着各色的菜，当然也品尝着各种好吃的。火苗在炉膛里一蹿一蹿地，把

 

油锅也逗弄得“滋滋”乱叫。绿的菜红的肉在锅里翻腾着，像是跳着集体舞。

 

而大师傅油光光的脸，也因专注而在油烟缭绕之间显得分外生动而纯真。一盘

 

盘的美味在他的手中像魔术般变了出来，他不无得意从锅里铲出一勺尝一下，

 

或是加点盐、或是再添瓢汤，便把锅一抖，菜齐刷刷地扣在了一个准备好的盘

 

子里了。我盯着那盘菜，那盘美丽而鲜艳的菜，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那

 

时对此特别着迷。每每跑到妈妈所在单位的伙房里看，但最终还是灰心地回来

 

了。那里的师傅清一色都是男的。我想长大了当大师傅是不可能了，充其量只

 

能像那些妇女在墙角摘菜洗菜罢了。我就又突发奇想，长大了当个家庭主妇，

 

不也可以尝尽所有的菜肴、吃进全部的美味嘛。在自己的厨房里横行霸道、为

 

所欲为总可以了吧。

 

 

但那时我还是伤心了好一阵子，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连让我做个大师傅的

 

资格都被剥夺了。那些诱人的美味啊！

 

 

家里烧菜也基本上是爸爸的事。尤其是请客聚餐的时候更是爸爸主勺。因为妈

 

妈手艺欠佳。而爸爸却是乐此不疲且又花样百出，各个菜都是经典。客人们心

 

满意足地吃空了一盘盘的菜，爸爸的脸也绽开了一朵朵的花。不过若干年后，

 

家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厨房又成了妈妈的天下了。妈妈这人素来不喜

 

欢下厨房，婚前婚后都是如此，并不是爸爸惯出来的毛病。追溯上去是我外婆

 

遗传的可能性大些。每次过年回家，爸妈总是抢着下厨房为我做好吃的。女儿

 

常年孤身在外，父母心里自然明白：家乡可口的东西能吃上几口，乘着回来，

 

还不好好补上。左一盘爸爸烧的，又一盘妈妈炖的。我由童年钟爱爸爸的饭菜

 

而转移为妈妈的手艺了。爸爸烧的不是咸得盖住了原有的鲜味，就是淡得味道

 

一点也出不来。为此妈妈多次数落过爸爸。教他盐该放多少，要是不行就一点

 

一点放，哪怕多尝几次呢。味道出不来就多炖一会儿，要是不够鲜就放一点鸡

 

汤，不都是现成的嘛。我私下里常劝妈妈少说两句，可妈妈却惋惜那一盘盘没

 

人动筷的菜。可爸爸仍就沉浸在当年家人、客人对他手艺的赞扬中，他那时年

 

轻，总是一副谦虚而又羞涩的笑。那时给我一种很深的记忆啊。如今他的鬓角

 

也有银丝了。一切要改，一切要从头做起，他开始迷糊了。现代人的口味高

 

了，连女儿都可以挑剔他的经典之作了。

 

 

渐渐地爸爸也不下厨房了。妈妈却一反常态地在厨房里生龙活虎起来。书柜里

 

不知什么时候添了几本菜谱，爸爸经常一边帮妈妈摘菜、洗菜一边默默地看着

 

书，嘴里唠叨着。有时也跑到厨房里给他们打下手，给爸爸挑出菜里的老弱病

 

残，帮妈妈翻几下锅里的菜。他们总是把我推出去，“出去出去，你哪会。”

 

于是轻轻拉上房门，透着玻璃冲我直摆手。真是的，一离家就是六年了，把该

 

学煮饭做菜的时间都荒废了。做大师傅已成妄想，连做家庭主妇也无从谈起。

 

童年的心愿忽然嫁接成父母的心愿，像一株腊月里的梅花，虽是冬季仍散发着

 

阵阵幽香。

 

 

那无私的心愿，那无私的爱！我拿什么回报呢，我的父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