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北京的时候，身体还好，只是精神比较空虚，所以在医院也呆不住，经常一个人在外面游走。

 

游，就是随便坐一辆公车，漫无目的的四下乱走，想下车就下车，想换车就换车，走到哪里不知道，去往哪里也不知道。

 

走，就是展开两条腿儿，在人行道上，行道树下，走来走去，也看走来走去的各色人等。

 

有次这么走着走着，就发现一个卖花的大爷。衣着朴素，带着乐天的微笑，骑着一辆三轮车，慢悠悠的在街边溜着。车上摆放一片各色的塑料小花盆，都是比较常见的花儿，茉莉、兰花什么的，也不贵，两块钱一盆。

 

看到几盆样子像草一样的，很普通，稀疏瘦弱，忍不住泛起怜爱之心，便打听花的名字。大爷笑呵呵的说，叫香雪兰。多好听的名字啊，我想开花的时候一定很香。大爷说是，很香。

便问起颜色，说是有四五种，一盆恰好也就是四、五株的样子，他说种子都是随意种的，有的颜色多些，有的少些。

 

我花了两块钱，抱了一盆放在病房的床头柜上，天天浇水。

 

花就在某天忽然开了，幽幽的香里似乎还带着甜，一阵一阵的钻进鼻子，让我蓦然转头。那时医院的病房很小，窗子又小又高，想逃都钻不出去，像是监狱一般，原来给麻风病人住的。窗外就是垃圾堆，经常有各种虫子爬进来。有一次，一条手指长的蚰蜒居然爬上我的枕头，把我从梦中惊醒，护士赶来喷杀虫剂，弄得我心惊肉跳，在床边坐到天亮，再也不敢躺下。

 

中午的时候，阳光就从那个小小的窗子照进来一会，正好晃过床头柜上的香雪兰。她的幽香一直弥漫到秋天。过了秋天，无论我怎么浇水，香雪兰还是枯萎了。我特别沮丧，好象一个漂亮的、微笑可亲的女孩消失了一般。

 

后来再次遇到那个卖花大爷，他告诉我，香雪兰没有死，第二年还会再开花的。可是，我已经把那一盆黄土丢弃了……

 

我为我的无知和愚蠢极度懊悔，——那是一盆五种颜色的香雪兰，每种颜色的花的味道有着细微的区别，浓淡也各有不同，如同是深深浅浅的笑容，我能够单单凭味道上判断她的颜色。无数次，我伏在她的面前，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如果花有知觉和情感，她一定在恨我的负心和薄情。

 

今天，妈妈买来的香雪兰又开了。同样沁人的幽香让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这1998年日里夜里陪着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