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乡的花儿

 

    今年清明抽空回了湖南老家，最开心的是又闻到了桐花的香味，吃到了蒿子粑粑，看到了亲朋好友。遗憾的事情就是我小时候上学时穿过的油菜花田和那所小学校都变成了新开发的街道、小区。其实这也不是今年的事情，很早很早它们就已经消失了。油菜花和稻穗不见了，沟渠和路边的小花不见了，长长的雨巷也变成了商业区，自然桐花也开得不像以前那么寂寞，带着雨滴。 

    桐花在朱天心的小说中是开得很忘我的一种白色的花。也许是别的品种，在俺家的多是淡紫色的，开满了整整一树，像悬挂了成千上万只手绢。下雨后，手绢纷纷堕地，倒也引发不了怜香惜玉之情。曾在高速公路边看到一棵高大芬芳的桐树边上建着公厕，如厕时的臭气和走出来后闻的花香，仿佛女子遇人不淑。

    泰国电影《大狗民》中把乡村生活处理成夸张的慢动作，这次回家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慢悠悠的，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想干，即便是上山扫墓，也是优哉游哉。山上的映山红开了，让我想起1994年妈妈的葬礼，12月的凄风冷雨中居然开着几枝懵懵懂懂的红花儿，它们被季节欺骗了，提前来到人间，不期望异常残酷的气候让它们提前凋零。小时候曾经感动于一篇童话——《夏日痴》，说的是雪莲的故事，雪莲痴情于夏天，然而永远只能开放在高寒的地带。小时候嘴馋，还吃过映山红，酸酸的，倒也爽口。 

    一提起家乡的花儿，就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家的后面有个菜园子。菜园子被高大的篱笆围着，篱笆外面是妈妈挖的宽宽的明沟，水质黄浊，有没有养鱼，已经记不太清了。毕竟园子的乐趣多在于园子本身。明沟只是保护园子的。这里没有高大的树木，没有覆盆子，也没有斑蝥，有五棵矮矮的常绿的橘树，夏季会开小朵皎洁的花，秋季结的果子不多，小小的，味道也酸酸的。妈妈种了辣椒、空心菜、白菜、油菜，需要搭架子的豇豆、丝瓜、南瓜、扁豆。

    靠近房子的一角，是我的领地，我学着妈妈的样儿撒下月季、凤仙花、鸡冠花、芭蕉花的种子，先是月季和凤仙花长出来，后来开红花的芭蕉也长了出来。耐心地施肥、加水，等待着花开的季节。月季的花期长，花瓣的感觉摸起像麂皮。而多汁液的凤仙花，可以涂在指甲上，和小朋友一起演花鼓戏。因为有红指甲的缘故，我总是能扮演娇滴滴的小姐。

     黄芭蕉花里有蜜，我们时常取来饮。还有一种花，夏天开的，紫红色，小朵的，把它连蒂摘下来，再慢慢地取下浅绿的蒂，米粒大小的，奇妙的是，有一根细细的线连着那米粒，把花别在耳朵上，就是千娇百媚的耳环啦。

    小时候我特别爱娇爱美，还是六一儿童节，就要穿裙子。去同学家玩，一起偷偷地抹同学姐姐的眼影、胭脂、口红，穿上高跟鞋，在镜子面前搔首弄姿。有了第二性征后，少女们还会聚在一起，离经叛道地脱下衣服，看对方的乳房的大小。然而，现在的我成了不折不扣的懒婆娘，不化妆、不做头发，不追赶时装季节，没有耳洞，没有文身，不做美容。（现在不做，以后也不打算做以上这些事务。）

    初夏，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买几束栀子花。很难得有花像栀子一样既美且香。涂了蜡一般的厚厚叶片，深翠颜色，衬着月白的花。花的手感肉肉的，饱含着生命。然而这生命是短促的，天亮时分，花便泛出浅黄色，慢慢地变成苍黄，枯萎，真的死去了。别的花没有栀子花那种给人带来的肌肤之感，所以栀子花死去时，让人触摸时有几分恶心与悲哀。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荷花。黄昏时分，农村的哥姐们泛着舟子，扯起嗓子，唱着歌，穿梭在花海里，而我坐在船里面，采莲蓬，荷花，拨开花瓣，扯弄金色穗子般的花蕊，把它们散落在碧绿的荷叶上，蜜色的湖水里，引来一尾尾好看的小鱼，去啄那些金色的细线。绿莲子和红菱角，剥掉外壳，滑出洁白如玉的果肉，带着水汽，清甜可口。荷叶上有飞来飞去的蜻蜓。荷叶下面的水里，鱼儿纤巧灵动。那荷花荡如同天地扯起的无边绿缎，人和花都是这绿缎里小小的湘绣细节。湖边僻静的芦苇荡里，偶尔还能遇到翠鸟，鲜翠的羽毛和血红的一滴，犹如水中美丽的魂灵化作。看过一次，便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