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

    

    将请假的话咀嚼再三，还是咽进了肚子

    因为一桩拐卖儿童案，因为要取证，因为要追逃……总之，因为很多看起来很重要的原因，大周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尽管在这期间，妻子多次打来电话，也说了很多看起来让他确实应该回家的理由：比如孩子持续高烧、老人脑梗塞住院等。可大周还是没回去。不是他不想回，而是工作实在脱不开身。望着同样一脸疲惫、满眼血丝的所长，大周将请假的话咀嚼再三，还是咽进了肚子。

    待案子尘埃落定，连所里的庆功晚宴都来不及吃，大周就急匆匆地驾车往家赶，其心情之急迫，恨不能肋生双翼、移形换影。当车子终于驶进了熟悉的小区时，大周突然有一种恐慌与期盼杂糅的异样感觉，就如同上学时等着老师发考卷一般。想来也是，自己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家里的一切都压在了妻子一个人身上，要知道，在出嫁以前，妻子也是父母宠护的乖乖女，如今却成了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的 “超女”，真是难为她了。

    想到这儿，大周很是懊恼，光忙着往家奔了，偏就忘了买几样妻子爱吃的菜，遂又赶紧返回小区附近的超市，挑了几样时令果蔬，然后才步履轻盈地往家赶。

    “我没丈夫，我……丧……偶！”

    到了家门，大周掏出钥匙开门，不想一番折腾后居然拧不动，抬头看看楼层标识，是自己家啊，再仔细一瞧，呵，怎么房门锁还换了。大周不禁有些纳闷，心说妻子这警惕性可太高了，光听说银行卡密码要经常更换，没听说这房门锁也得经常更换啊？得，敲门吧。

    隔着防盗门，传来妻子熟悉的声音：“谁啊？”

    “天网恢恢，肥而不腻。”虽说防盗门有猫眼，但以前每当大周执行完任务回家时，都会故意堵上猫眼，然后再用这句话和妻子逗逗闷子，而妻子每次也会欢笑着打开房门，再扑到大周身上笑得花枝乱颤。

    令大周意外的是，这屡试不爽的一招今天竟然不奏效了。隔着防盗门，妻子的声音却骤然变得冰冷起来：“对不起，先生，你走错门了。”

    “媳妇儿，别闹了，有啥话让我进去再说呗。”大周听出了妻子的不悦，这亦是预料之中，只求能哄妻子先开门，然后再负荆请罪也不迟。

    “对不起，先生，你走错门了。”一样的话语，一样的语气，就如同提前输入好的程序。

    “赶紧开门，这是我家，我是你丈夫，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吧。”大周有些焦躁，火急火燎地回到家，却迎头吃了一瘪，任谁心情也好不了。

    “我没丈夫，我……丧……偶！”

    门内外突然变得一片静寂，静到连大周下楼时略显踉跄的脚步声都震得人心房抽搐，隐隐作痛。

    站在小区的雪地上，大周举目四顾，内心一片茫然：妻子话虽说得重了些，但她这么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她没错。那自己呢，自己尽忠职守，也没错。可既然大家都没错，为什么又会变成这种局面呢？

    大周莫名地有种想哭的冲动，想号啕大哭几声，宣泄一下。见大周仰脸朝天地站在那儿攥拳头使劲，遛弯回来的徐大爷不明就里，憋不住直乐：“哎，干啥呢，爷们，一个人夜观天象呢？”

    大周驾车回到所里，看到明慧、黎强几名有家室的民警都耷拉着脑袋在办公室抽闷烟，甭问，肯定跟自己一个状况。大周咧嘴一笑，但那模样，比化了妆的猩猩还难看。

    “哎呀妈呀，不说是家属联谊会吗，咋还哭成这样了呢？”

    三天之后，所长通知大伙带上媳妇孩子，晚上到黎明宾馆二楼会议室开个家属联谊会。大周没打电话，他知道妻子那脾气，打了也是吃闭门羹。到了晚上，大周蔫头耷脑地走进宾馆大厅，就看见妻子独自坐在大厅的沙发里，儿子躺在另一侧睡得正香。

    一怔之后，大周一溜儿小跑过去，先轻轻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旋即一脸讶异地看着妻子：“你……你咋来啦？”“我不来，你真就敢穿着这身臭烘烘的衣服进去给我丢人。”妻子嘴上不饶人，手里却掏出一件新毛衣摔在大周身上。毛衣是新款的，很漂亮，大周抓着毛衣，突然伏在妻子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儿子被惊醒，也跟着凑热闹，截长补短地哭几声，跟二声部似的。

    不远处，躲在吧台后面的所长、教导员偷偷捂着嘴笑，并相互一伸大拇指，那意思是：“行，这个电话没白打，两口子和好了。”

    联谊会上，大周不顾战友们的苦苦劝阻，硬是冲上舞台，深情款款、五音不全地唱了一曲刘德华的经典曲目 《男人哭吧不是罪》（当然，他无一例外地将歌词里的“男人”全改成了“警察”），引的台下哭声一片，急得教导员连连跺脚：“这大周，整的啥玩意儿，咋还都给唱哭了呢？”旁边所长泪眼婆娑地递给他一张纸巾：“得了，擦擦你的鼻涕吧，你比谁哭得都邪乎。”

    会议室外，趴门缝瞧热闹的宾馆服务员们在窃窃私语：“哎呀妈呀，不说是家属联谊会吗，咋还哭成这样了呢？”

    “你知道啥，我估计吧，肯定是他们当中有人得啥病了，大伙儿在这儿捐款呢。这些民警人不错，平时没少照顾咱们，要不，咱们和经理说一声，也捐点？”

    您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全乱套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