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故事』

 

 

◆赵秋承  路卫华执笔

 

 

 

 

9月22日    大雨    

 

    援川民警喜欢晴天的理由有很多种：可以看白云舒卷，可以眺望远山，可以洗洗衣服，可以干干爽爽的睡个觉，可以不用过多地担心滚石飞石、山体滑坡让自己中“头彩”，可以不去考虑汽车因爬不上坡而让更多的汽车趴满山路……最主要的是因为晴天很难谋面，就像在平武很难见到亲人一样。

    幸福是晴天的印象。刚到那会，听当地人讲，9月份是平武雨、旱两季的分水岭，到了那时，雨天就会远去。我们天天巴望着美丽的9月快点来临。

    四川的2008年似乎要有意颠覆传统。晴天并没有如约到来——从9月5日等到10日，从10日熬到20日，阴雨无休无止，我们的心情也浸泡在连绵的雨里……

    今天黄昏时分，天空又开始落雨，及至夜深，最让我们担心的情况出现了——大雨滂沱。急骤的雨声敲打着板房薄薄的屋顶，轻易地淹没了民警距离不远的交谈。经验告诉我们：大雨之下，205省道会被山体滑坡、泥石流吞没。

    平武当地的百姓说，土石混合的大山已让“5.12”大地震晃散了筋骨，再也经不起大雨的冲击与浸泡。

    赶紧睡吧，一场硬仗正在前方等着呢……

 

 

9月23日    大雨       夜有余震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今天一早，“平武早新闻”说，昨晚的大雨创造了今年平武降雨量之最：10小时降水量超过200毫米。205省道出现大面积落石、滑坡与泥石流，“5.12”中灾情最严重的南坝镇黄连树至沙湾段，路面几乎完全被滑落的山体覆盖，1000余辆机动车、4000余名旅客被困。

    几乎同时，平武交警大队打来电话，命令衡水市援川民警大队龙安交警中队民警即刻赶赴县城东郊金家湾处设卡，禁止机动车辆驶向南坝方向。同时指令南坝中队兵分两路，分别徒步赶往黄连树、沙湾处，疏导被阻车辆，并尽最大可能将其转移至南坝镇开阔地带。

    大雨如旧。我们乘车驶离平武，赶往南坝。205省道已完全没有了路的模样：烂泥与石块触目即是，每行走三、五百米就可以碰到一个占掉多半路面的小滑坡。平武交警大队长张强说，“5.12”大地震后就是这样。

    警车在一片迷蒙中小心翼翼的前行，快到一个叫做黄连树的时候，一座小山垮塌下来，完全挡住了去路。这里是龙门山断裂带的边缘，站在乱石推积的最高处，你会看到前路已被滑坡完全掩埋。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串串大型车辆断断续续地停靠在山势较为开阔的公路上，数量少说也在600辆以上。有车的地方就要有民警,我们要做的除了疏导车辆为挖掘机械打开一条通道之外，还要尽最大可能劝导司机返回沿途乡镇或县城。

    暴雨凶猛，如影随形。民警淋着睁不开眼睛的暴雨，在看不见尽头的车群里来回穿行。雨点穿透雨衣，从头流到了脚。

    下午两点，我们再次接到指令：马上赶到一个叫作沙湾的低洼地段，将泥石流引入涪江。到达后，泥石流还在不断涌入，形成了一个深坑。我们把长绳的一端系在大树上，另一端捆在手上，手挽手趟过没膝的泥石流，手脚并用，挖出一条宽大的下泄沟渠，让泥石流急速地冲进涪江。

    下午5点的时候，2000多名被群众、400多辆重车被转移到205省道沿线城镇，大型挖掘机械也顺利驶至滑坡断面。初战告捷，民警们这时才觉得饿了：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喝过水。来时容易返回难，刚刚清理过的路面再次被石块覆盖，我们一边搬着石块，一边向回挪，原来只需五十分钟的路程走了两个半小时。

    回到平武，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9月24日     大雨   

    

    天又亮了。

    又是一夜豪雨。大雨的呼啸与涪江的咆哮连成一片，声音大得有点吓人。

    天亮就意味着工作的开始。四川警方在公安内网的紧急通知里，使用了“抗洪抢险”的字眼，命令全体民警发扬不怕牺牲，连续作战的精神，全力以赴夺取抗洪抢险斗争的全面胜利。

    我们的任务是上路巡逻，保证抢险车辆畅通无阻。巡逻到临近黄连树的时候，新滑坡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大。平武交警大队龙安中队民警小鲁说，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地震、这么大的雨。

    在瓢泼的大雨里巡逻，我们的心情很矛盾：因为这里的山路有太多的不可预知，你不知道下一分钟、下一秒，滑坡会在什么地方发生，所以你会希望车子开的快一点，好快一点通过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险路。但速度一旦快起来，你又会担心车子会在碎石、泥水遍地的公路上侧滑，翻滚，毕竟旁边就是深达数米、数十米的深涧，再下面就是湍急的涪江。民警的心就在快与慢之间痛苦的煎熬。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了，密密麻麻的泥点警车上糊满了警车与警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9月25日      大雨

 

    早晨，我们是被冻醒的。天气突然变得阴冷，不变的是大雨还在继续。

    警服是湿的，鞋是湿的，民警们开始为起床犯难。起床后，板房里仍然没有水。这是平武断水的第四天。据说，板房的水源地是北山上的一个天然水池，大雨之后，泥沙俱下，丧失了饮用的条件。无奈之下，我们把水桶放在屋檐下，用雨水洗脸、刷牙、煮饭。为了让衣服干的快一点，我们又突发奇想，把衣服蒙在了电风扇上！南坝的情况更加严峻，那里已经成为出不去、进不来的“孤岛”。因为没有干柴可烧，为援川民警做饭的食堂没有开伙，一连三天，方便面就火腿肠成为援川民警的食物，现在，别说闻，就是看见方便面，民警都会反胃。抗洪抢险的艰难变成了一个个触手可及的细节。

    但我们知道，被困于此的群众更加艰难。“把温暖送给最需要温暖的群众身边”，成为民警共同的心声。我们把盖有平武县交警大队公章的“205省道平武段因暴雨无法通行”的证明交到运送鲜活物品司机手中，把方便食品发放到被困群众手中，把开水一壶一壶递到他们手中……

    我们做梦都盼望着太阳成为天气的主角，可预定的天气预报却传来“此次强降雨过程要持续到28日”的坏消息。

 

 

9月26日      大雨

 

    与前几天相比，今天的雨势有增无减。据平武县气象局消息，截止至26日凌晨，五天累计降雨量再创平武十年新高：超过600毫米，这个降雨量甚至超过了河北全年的总合。我们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么多雨是从哪儿来的。

    今天，我们执行任务的地点是金家湾，它在平武县城东郊，是205省道出平武到绵阳的必经之路。24小时在此设卡，禁止从甘肃、阿坝、九寨、黄龙下来的车下行。

    从板房驻地去金家湾的路上，三条并行的车龙从平武县城一直延伸到卡点。尽管每个人都清楚，在这么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打通道路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长达五天四夜的等待，让所有被困于此的人失去了冷静与耐性，他们的情绪就像翻滚的热油一样，马上就要燃烧。刚到卡点，我们就被二、三十个人团团围住，他们大声“质问”着“什么时候放行”，甚至少数情绪失控的司机声称，再不让走就把警车掀翻。我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群众们解释前面的路况与天气情况，劝导他们：“安全是第一位的，往前走，滑坡、泥石流会让一切都会归零。”人群散了又聚，一片嘈杂。整整一上午，我们的嘴就没闲着，不停地解释、劝导。

    下午一点的时候，两个司机风风火火地来到卡点。他们刚从阿坝下来，在路上已经堵了三天，车上拉的三十多只羊死了七只，剩下的必须尽早处理掉。这几句话，司机是喊着说的。我们理解他们的心境。

    我们开始不停地打电话，与平武县百草、古城两镇的交管、畜牧、防疫部门的负责人联系。好消息终于来了，古城镇不仅有停车泊位，而且有一家餐馆愿意买下这群羊。

    为了尽快把羊送过去，我们警车开道，一路赶至二十五公里之外古城。羊顺利地“出了手”，司机把损失降到了最低限度。两个人拽住我们的手千恩万谢，几度哽咽。

    夜渐渐深了，听着雨滴拍打车窗时发出的单调声响，我们在心里默默祈祷：雨，快点停下吧……

 

 

9月27日       大雨转小雨     有小余震

 

    早晨的时候，雨仍然很大。我们援川民警大队南坝交警中队上岗的地点在距离黄连树与南坝镇各四公里的地方。

    太长的等待，让司机无视近在眼前的危险，他们沿着山路一点点地向前挤。我们选择了一个山势相对平缓的地段设卡。一丁点儿的雨水都会成为压倒大山的“最后那根稻草”，在我们的注视之下，不远处的一段山体连同上面的灌木缓缓滑下，像被扒掉皮一样，露出让人心惊的褐色岩石。

    10点左右的时候，我们远远地看见两男一女抬着一幅用木棍、绳子绑在一起的简易单架，一个女人躺在上面，尖厉的呼喊穿透雨布格外刺耳。

    与我们一起执勤的四川民警宋成成用“川普”告诉我们：“躺在单架上的孕妇，是从三公里外的苏家河村抬下来的，马上就要生了，需要在最短的时间赶到南坝医院去。”我们没有犹豫，从山民手中接过单架，翻过滑坡上的乱石堆，涉过没膝的泥石流，一步三滑地朝南坝走。

路远无轻担，何况走的是已算不上路的“路”。到达南坝板房医院的时候，我们瘫坐水泥地上，胳膊、腿、膝盖，一道道口子不停地渗着血，钻心地痛。

 

 

9月29日      晴

 

    天终于晴了，不仅看到了蓝天，还抢通出一条可供客车与小型汽车通过的路。终于可以走了，被堵了七天的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看着车龙水像水一样畅快地向前流淌，我们心里一片阳光。

    但大队长张强却告诉我们：大山雨后更易发生滑坡。他甚至作了这样一个比喻：“渗入山体的水被太阳暴晒膨胀，比TNT的威力还大。

    果然，从下午两点开始，山体再次跨塌，在一个叫“半边桥”的路段上形成一个高达四米的乱石堆。不仅如此，巨大的石块不停从山顶蹦跳着滚下来，一直持续到晚上。

    我们不敢大意，在“半边桥”路段设置了一道警戒线，禁止一切行人与车辆下行。可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们突然听到一声“砸着人了”的呼喊。在距离警戒线300多米远的地方，一个穿越滚石区上行的群众被飞石击中。

    我们立即跑上前去，看见一位老人躺在乱石丛中，头部、双腿不停地流着血。老人祖籍在江西，现在平武县报恩寺附近的门店里打工。为了返回平武，老人已经步行了三天，走了一百多公里。

    我们迅速把老人扶起来，背在身上，一路小跑着离开了三十多米长的落石路段。在去往南坝医院的路上，鲜血浸湿了警服。

    道路在短暂的畅通之后，再次成为死路。

 

 

9月30日    多云

 

    明天就是国庆节了，大部分车辆仍滞留在漫长的205省道线上。在国庆节前，让司机与游客顺利踏上归程，成了我们最大的心愿。

    挖掘机发出一声又一声怒吼，将一块又一块巨石推进涪江，惊起一串串浪花。我们在有车的路段每一公里部署一名警力，因为没有民警值守，憋疯了的司机就会一窝蜂地往前开，那时，即便路通了，成了一锅粥的车群也走不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道路自23日以来，第一次完全打通。那一瞬间，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声比第一次更加响亮。车龙一路鸣着喇叭向前开去，一边向民警致意，一边抒发着心中的畅快。

    路通了，我们比看到太阳还高兴：因为我们向平武人民献上了一份还算像样的国庆礼物。

 

  衡水市公安局援川民警大队亲历   

 

    9月22日至27日，四川平武经历了一次强降雨过程，超过400毫米的降雨量创下平武十年之最。降雨使被誉为“抗震救灾西部生命线”的205省道平武县南坝镇段被山体滑坡、泥石流吞没，受损程度与“5.12”大地震相当。洪灾发生后，四川省公安厅向包括援川民警在内的全体公安民警发出“全力以赴，务必夺取抗洪抢险斗争最后胜利”的命令。衡水市公安局援川民警大队闻警而动，义无反顾地冲向抗洪一线，奋战八个昼夜，直至205省道交通完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