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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画亲历记
冯骥才
一、新马可·波罗
3.19日早晨,一种异样的紧张又兴奋的气氛充满学院高耸的院墙内外。十点钟,这种气氛渐渐加剧。一辆巨大的银色光闪闪的集装箱车由警车引路驶入我院。这辆发自上海的车子,为了防止意外,启程前就把车的牌照用白色塑料布严严实实遮挡起来,这样就给车内的“乘客”——四十九件文艺复兴时期的原作增加一种神秘又神圣的感觉。当海关人员验过车门上的铅封,车门打开,几件原木包装的大木箱赫然入目。同时一股幽深又浓郁的气息从车箱深处迎面扑来,就像数年间我在一个阴雨的清晨,独自站在佛罗伦萨一条古街的街口所感受的那样。
几次到意大利,最重要的事是看画。
每次都要排几小时的队,去乌菲齐和梵蒂冈两座驰名於世的博物馆去寻找曾经从画集中看了数百遍的那些神明般的杰作。还有一次饿着肚皮赶在关门之前,跑到米兰的圣玛丽亚德尔格契修道院去看《最后的晚餐》。另一次在西斯廷教学仰头看米开朗基罗的穹顶画,举头太久,勾起了颈椎病。意大利人创造了人类瑰宝,他们深知这些宝贝的价值,自古以来一直好端端放在原处,碰也不碰,等着世界各地的人们千里迢迢去“朝圣”。谁能想到他们还会搬到中国——天津——天大!
今年春日,当闻名世界的收藏世家贝利尼家族第十七代传人路易吉·贝利尼来到天津大学拜访我时,他在“大树画馆”看过我的画后说:“我想请你到佛罗伦萨办画展。”我却说:“我更有兴趣的是你把你的藏品搬来。”
他对我的话极有兴趣。他说:“我正想做新的马可·波罗。我想把家藏的珍品搬到世界各地,搬到人们的眼前。我最希望搬到中国来。”我笑道:“那就搬到我这儿来吧。中国的大学生看了,就是中国的明天看了。”然后,我陪他参观学院的北洋美术馆。我自信这个美术馆会把他“说服”。果然,他一走进静谧又幽雅的美术馆,当即说:“我喜欢这个美术馆的气氛,还有黑和灰的颜色。我把这些画拿来——”说着,他递给我一本画集。这本精美又高贵的画集是在意大利印刷的。
我打开画集,怔了。达·芬奇、安吉利科、乌切诺、拉斐尔、米开朗基罗、科西莫、提香、丢勒……在人类绘画史上,每一个名子念出声音都是一个雷声。难道我们城市的人,真正“足不出户”就能看到这些罕世珍品?
是的。现在这些人类巨型的原作已经进入我的学院。这是中国大学的首次。晚间一位美国的大学教授打来越洋电话。我告诉他达·芬奇来到我的学院。他很惊讶。他说这种事发生在美国的大学也是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