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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待》 冯骥才作于1994年 (41×54cm)
我想,七十年代初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缓慢最艰难的岁月。那是一种几近绝望的期待。我那时经常画一些搁浅在沙滩上或干枯的河床里被遗弃的船。我现在很难弄明白,当初是否出于一种自我的隐喻。
八十年代,我写过一篇诗化的短篇小说叫《船歌》,其中也写了一只搁浅的船。
其中有一段写道:
“那时我们几个孩子天天准时聚到海边,全都暗着脸,谁也不跟谁说话甚至不打招呼,各就各位一起推动这只搁浅的船。已经干了二十多天,只推出两米远。船头前翘,有如伸长脖子探向远处茫茫大海,船尾却陷在泥河痛苦呻吟。后边这两米是条深沟。船里还残积着一汪昨日的海水,晃动明亮的天光和云。舷板披挂着厚厚长长穗子一样已枯干变色的海草;还有死死生结在上边的螺贝,好像一离开船板它们便失去生命。我们的手给贝壳刀口一般坚硬的边缘割破生疼流血,但谁也不吭声,依旧大角度倾斜身子把全部力量压向双手,眼睛死盯住前边,那海。终于一天,大海涨潮了,潮水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涌上来,把这船从海滩托起,带走。我们站在齐腰的海水里,望着大浪中狂乱颠簸而远去的小船,没喊没叫没欢呼,全都哭了……”
现在,画里的这条船就是上边小说里的那搁浅的船。
我没有第二条船。这就是曾经的我。
我尝过苦苦期待的滋味,从深深的黑夜到千里以外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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