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一次次想象孔子的模样?
文/老愚
我们已经到了质疑自己民族特性的时候。
中国人(特指大陆人)成了一个世界性的难题。
我们的民族特性正在丧失。我们是什么?我们应该怎么为人处世?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人日益变成单一的经济怪物。失范的人伦,使整个社会弥漫乱相,人心浮动,人际之间充满怨愤,人的家园失去了,秩序荡然无存。每个人内心都忐忑不安,因为庇护我们的东西没有了。宗教性的儒家文化沦落为装饰,尽管有复兴的余波,但已经不再是人们信奉的准则。各行其是是我们这个社会最真切的写真。当外国人按照儒家塑造的形象理解中国和中国人时,我们已经面目全非。
乱,然后寻找,迷茫者发起了艰难的冲击。在儒学复兴的旗帜下,标准像出笼,孔子,一个伟大的制度设计者被呼唤出来。久违了!
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圣人的思想基因,我们一直都是他的传人。政治和经济的双重动因彻底摧毁了我们所剩不多的礼制,我们变成了欲望的魔鬼。谁早一步抛弃传统,谁就早一天发迹。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功利性的发展主宰了人和社会的行为动机,在挣脱传统束缚的同时,一切规矩都被视为蔽履弃之。人际之间的抚慰消失之后,置身互为刀子炸弹的群体氛围,在人性的荒野之中,怎能不想起孔子?
他固然是规范的制定者,但他的形象暧昧不清。孔子形象最早在汉画石像中出现,画家吴道子根据文字记述勾勒的孔子像成为蓝本,一代代先人根据自己的想象,塑造自己心目中的孔子。如果观察历代孔子像的演变,就可以发现,他是僵硬的,历代帝王拿孔子当牌位,把他弄成了道统的符号,肃穆凝重却少人间气。一个伟大的人物最终变成了无情的石雕铜雕,蹲伏于庙堂深院,让后来者感受沉重和卑下。
根据某记者的报道,标准像“看上去比原来更加慈祥,宽鼻、阔嘴、浓眉、长髯,国字形脸,眼神比原来的温和,是一个具有山东人相貌特征的忠厚长者。”但这个山东老者就是我们心目中固已有之的孔子吗?至少在我心里,是不甘于承认那样一个圣人的。我更愿意接受就像网络波谱艺术家安迪所画的那张肯德基孔子像。
统一标准像,无非是要垄断对孔子的解释权。一个标准化生产出来的东西,可以保证外形的一致,但一个靠精神长存人间的思想家,如果非要统一着装,给人的只能是僵硬和铜臭。
这个时代对孔子的感情显然是复杂而难以琢磨的。在标准化孔子如火如荼的同时,一个女大学生在国子监的孔子雕像前挺胸撅臀,自称要慰籍寂寞的圣人。用性挑逗、猥亵这样的字眼判断这样的事件,当然是容易的。但问题在于,她何以敢于以芙蓉姐姐式的情色恶搞圣人?在神像的金粉脱落殆尽之后,俗世的轻佻仿佛可以作弄任何事物,而且可以披上挖掘人性的应时时装。
在这个意义上,艺术家金锋的网络互动作品《孔子哭了!》就有了深意。橡皮泥塑的孔子,第一次让人面对一个似乎复活的孔子,真率、淳朴、厚重、深情,他是我们梦中的真孔子。既是为人师表的人格典范,也是人之为人的生命样板,还是自在享受人生乐趣的凡夫俗子,内心有规矩,也有诗性,礼乐调和的完美人生。终其一生,是对人性的持续体悟,是对理想社会的诗意展望。借用西人赞美耶稣的话,他是“道路、真理、生命的三合一概念”。孔子超越了儒家体系,走向我们这个时代迷茫而渴望光明的人群。
《基督简史》的作者说,千变万化正是圣人得以流传的途径。
不解释不塑造,孔子就是死的,是别人的,而通过一系列的恶搞和再塑造,我们就这样亲近了自己的祖先。
有一个叫孔子的人曾经生活在我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