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最温暖

——孙卫卫儿童长篇小说《装进书包的秘密》阅读笔记

                                     第广龙

    《装进书包的秘密》，是作家孙卫卫的新著。我一边阅读，一边尝试写下阅读感受，通过这样的方式，希望能和作者，和这本书的内容的进展，保持同步关系，从而获得鲜活的，在场的阅读体验，来加深我的理解。作者写书包的秘密，我这样做，也是要从中窥探作者写作的秘密。

    我读了第一章，就被吸引住了。这显示出作者多年写作锤炼出来的功底，也看得出作者的认真和投入。作者写得从容，却环环相扣，人物出来了，人物的动作，心理活动是自然的，动态的。由主人公姜听棋和同学在一起，讲到吴老师快步走的异常，提到姜听棋学习好同学提不出意见，由吴老师从校园把姜听棋叫到老师的办公室，告诉他获得作文大赛唯一入围这个好消息。还引出父母，引出姜听棋对出行费用的担忧。短短篇幅里，该有的都有了，又那么不露痕迹，契合儿童心理。这也让我更加好奇，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接下来，果然符合预期，作者在故事的推进中，精彩的章法，既给我带来艺术的享受，又让我牵挂人物的命运。

    在阅读中我留意到，作者写到姜听棋获知参加作文大赛入围的消息，高兴地蹦跳着走路，像高铁一样，还想着和妈妈一起坐高铁去市里，结果冲撞倒了图书馆的袁老师，还把一袋土鸡蛋打碎了。老师说没事，他担心，随后再去找，却说老师去医院了。由乐，到悲，大的转折，已经发生了，其中有悬念，却不故意卖关子，充分体现了作者对读者的尊重。也把人物的关系，很得当地安排在事件的演变和曲折之中，从而大大增强了表现力和感染力。

    在第二章第二节，重点介绍了姜听棋的爸爸：当过兵，回来从事了一段别的职业，现在自己开展装修业务。听到妻子遇到车祸的消息时，正在刮腻子。这一节重要，能看出姜听棋爸爸的性格，爱孩子，重视教育，家庭观念强。可是，妻子在车祸中受伤严重，失去了双腿。这样的不幸，降临在一个和睦的家庭，会影响到每一个人的生活。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这个家能挺住吗，姜听棋能挺住吗？ 

    通过对姜听棋妈妈的介绍，这是一位能吃苦，勤劳又善良的女性。在爸爸的工地上干活，不认识的人夸赞雇了能干的小工。孩子穿的衣服，因为挑水累，别人家的，很长时间才洗，妈妈经常给他换洗，挑水挑满挑不动，挑两个半桶也要挑。还提到一家人后来到城里，租房子住，还是临时搭建的那种，夏天热，冬天冷，舍不得用电。经过奋斗，开始谋划自己买房子了。可是，就在这当口，妈妈遭遇车祸，不幸降临到这个家庭。这让人唏嘘。一个正在好起来的家庭，在这样巨大的变故面前，会发生什么，会如何应对呢？故事在深入，我的期待，也夹杂着复杂的因素，我害怕看到这个家庭的伤痛，不愿意看到姜听棋，这个幼小又懂事的孩子，承接如此痛苦的现实。

    作者又一次写到姜听棋的爸爸时，写到爸爸和杜老板的分歧，特意说到爸爸小时候，对木工活有兴趣，看着学会了，提到了“水曲柳，柞木，红松，榆木，桦木，杨木”如何分辨，提到了“斧，锯，刨，凿”这些工具，作者不是泛说，而是点出名称，这对于一个成熟的作家，是必须的。透过这些，作者要写出姜听棋爸爸的聪慧，灵巧，还进一步写出爸爸做人做事有原则，有底线，重要的，是讲诚信。这才能有独立发展并被认可的回报。写到妈妈在医院，爸爸守在那里，姜听棋和弟弟姜闻渔在家，作者写到妈妈不在家“她养的花儿会想她。挂在她房间的衣服会想她。燃气灶，冰箱，洗衣机，如果会说话，一定会说，勤快的女主人怎么不见了呢？”这是拟人的，想象的，更是情感的。写出这些，这本书，在文学的意义上，就立住了。写到弟弟想念妈妈，关心妈妈，先是问妈妈明天会好吗，接着又问妈妈明天会不会死？哥哥为此打了弟弟。弟弟的表达方式是孩子的，符合这个年纪语言特点，其本意其实是希望妈妈好。哥哥的反应，其实也是孩子式的，只是哥哥比弟弟懂事，对语言的反应更敏感。之后，作者写到哥哥把弟弟哄睡着，写日记，写了满满四页。这里提到了姜听棋的书包，还在同学陈晓晨那里，书包里有他的日记本。这之前，刘叔叔接他时，时间紧迫，他把书包交代给了陈晓晨。这样，书包在这时候，出现了两次。这肯定和主题有关，接下来，我有些迫切，又不能跳过去，只能跟着作者，盼着揭晓书包里的秘密。

     故事发展到这一步，人物的变化出现了。姜听棋出现了行为反常：看手机。原因简单，虽然上课了，牵挂妈妈，看爸爸从医院发来的信息。这怎么写？作者还是贴着人物，贴着人心写。按说，课堂上不能看手机，正如书中所说，平时开班务会，大家给姜听棋提意见，都提不出来，姜听棋竟然看手机，被黄老师没收后，还争辩，抢夺。吴老师找姜听棋谈话，他说了实情，姜听棋哭，老师也流泪。另一方面，姜听棋的爸爸发来的，多是励志的，逆境中不放弃的的短信，也是希望，妈妈在重症监护室，但对于姜听棋的学业，不要带来影响。而姜听棋怎么能一下子没事人一样，进入平时的状态呢，何况还是个孩子。当收到妈妈醒了四个字。姜听棋对于这个醒字，有了好感。因为，这个字难写，以前老写不好，这一次，这个字，对姜听棋如此重要，觉得这个世界都跟着醒了。在这里，又一次显示出作者不露神色的功力。我发现，只有在紧要处，在关乎人物性格和事件走向的时候，作者才会这样着笔，这就用一份力气，达到了十分的效果。

    在第五章，书包又被提及了。先是写了陈晓晨故意拿错书包，为了偷看姜听棋的日记。姜听棋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妈妈遭遇车祸截肢，约陈晓晨登龙王山，要问请缘由。接着写袁老师把姜听棋约到图书馆，还给姜听棋的妈妈抓了两袋中药。后一节，写妈妈的心理波动。这么大的伤害，不论谁，都有一个拒绝接受，面对现实的过程。孩子牵挂妈妈，妈妈怜爱孩子。在这个家庭，在重大变故发生时，都在经受考验。这是亲人之间的，这是无法逃避的。可是，在前两节，同学，老师，知道姜听棋妈妈的不幸后，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同情，而是想方设法要帮助，要伸出援手。这就写出了人性的温暖。我注意到，作者在书里，有几次讲道理。这一章，袁老师就讲了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失之桑榆，得之东隅的道理。通常，文学作品，似乎避免讲道理，但是，具体到这本书，讲道理，却不唐突，却能贴切，这是因为，在故事推进的场景中，在人物的身份上，得讲道理，而且讲得有效果。何况，这是给孩子看的书，在孩子的成长期，需要这样的道理，来影响他们。 

    妈妈住院了，大姨和小姑过来照顾，秘密被小姑泄露，爷爷奶奶要来看。奶奶说，让我受这罪，别让我媳妇受着罪。一句话里，体现出来的感情，让人疼。爷爷老年痴呆，走丢了，找见在二十公里外，在一家酒店，凑巧酒店老板是爸爸的初中同学。故事到这里，又起波折，这个叫郑红的同学，照顾爷爷，出于善良的，乐于助人的本性，知道妈妈住院，不但来看，还拿东西。妈妈都说，宁可欠银行的钱，也不能欠人情。可是，郑红不但拿东西来，还编谎给妈妈雇护工，妈妈出院，还有意隐瞒实情，把自己带电梯的房子让给住。这似乎就超出了通常情况下对人的关爱。显然，郑红对爸爸有着不一般的好感。而且，郑红还是离异了的单身。郑红的出现，会带来什么，姜听棋又会有什么反应？作者写到这里，已经进入自如状态了，人物的性格走向，在这时候，有没有变数，又如何守恒，我充满好奇，也渴望看到一个成熟作家文字上的展开。

    姜听棋家里的变故，一些人知道了。陈晓晨偷看姜听棋的日记，也取得了原谅。两个朋友在一起，陈晓晨对于姜听棋的好面子，也指出来。作者写到，人就这样，时间一长，觉得自己啥都好，得有人提醒，敲打，才能走得更远。作者还写出了姜听棋对郑红态度的变化。郑红的女儿上初一，辅导姜听棋和姜闻渔功课，本来处得很好。可是，姜听棋因为关窗户的事，和她发生冲突。潜在的因素，是看到郑红和爸爸关系越来越密切，他有隐隐的担忧。到底是孩子，想法也是孩子式的，行为也是孩子式的。即便是孩子式的，年龄大一点和小一点，表现出来也不一样。姜闻渔就继续姐姐长姐姐短叫，这让姜听棋很生气，又不能挑明。姜听棋又写日记了，而且，没有哭。他把他的看法，观点，写在日记里，还说正义者不需要眼泪。这也显得孩子气。孩子的成长，会遇到许多事情，姜听棋遇到的，是最不愿意的，也是带有偶然性的，不是一般孩子能承受得了的。这对姜听棋是一个考验，对作者来说，何尝不是一次挑战呢。

    我的阅读在深入。之前出现过的杜老板，又出现了。却发生了转折，姜听棋的爸爸以前跟他干，现在，他跟姜听棋的爸爸干。栽了跟头爬起来，人也变了。他们来到了清风街，姜听棋的妈妈就是在这里遭遇的车祸。这里，也是他们的伤心之地。在这里，姜听棋对爸爸提出了一个严肃问题，爸爸会不会变心，跟郑红结婚。爸爸的回答让姜听棋满意。可是，文学是选择的产物，事件的推进，总得发生什么，才有展示的空间和紧张感，爸爸装修的房子，漏水了。而介绍工程的，是姜听棋妈妈救的那个小孩的父亲。这引起爸爸重视，赶紧到现场去。而更大的事情，也发生了，姜听棋的妈妈，摔跤昏迷，又一次住进了医院，两天都没苏醒，真是祸不单行。即便写到这里，作者也要圆满房子漏水这件事，装修的这家，漏水到楼下，两家言语不和，节外生枝。可是，恰巧楼下的那个，是陈晓晨的舅舅，知道情况，放弃了额外要求。作者这样安排，都有一个主动的，必须的前提，即使是大变故，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最终的结局，都是向好的。读了这么一段时间，我理解并且赞成作者这么做。我认为，生活在善良的人那里，就是美好时时呈现，有时那个坎非常巨大，也能迈过去，一件事哪怕十分细小，也放在心上，替对方着想。

    终于，姜听棋去市里参加作文大赛的现场比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老师都尽力帮助他，尤其是袁老师，反复给他讲开头的重要性。本来要和妈妈一起去，现在妈妈昏迷着，谁陪姜听棋，是郑红。这又是一个意外。到了目的地，住在大学的校园里，姜听棋不适，自己买药，郑红着急，姜听棋不高兴。在姜听棋洗澡时，郑红偷看了他的书包，有红本，有黑本。红本记录的是认可的，好的事情，黑本自然相反。郑红在两个本子里，都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日记本里，写到担心爸爸和郑红在一起。郑红为了让姜听棋轻松发挥，不背包袱，通过巧妙方式告诉他，他的爸爸永远是他的爸爸，妈妈永远是他的妈妈。在写到姜听棋写作文《风景》时，写到对妈妈的感情，把自己写哭，这一段描写，我在阅读中也非常感动。不出所料，姜听棋的作文，得了一等奖第一名，我也觉得，这个奖就属于姜听棋。这部小说读到这里，我对于姜听棋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喜欢。他身上体现出来的品质，就是一个大人，也值得学习。 

    当姜听棋获奖，回到县里，一家人在妈妈病床前，开家庭会。郑红也参加了。还感谢了老师，还回到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只是爷爷认不下人了。郑红P 照片把姜听棋和妈妈P在一起的做法让人感动，姜听棋把一个特意制作的红本子送给郑红让人感动。最后，在妈妈的病床前，唱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妈妈没有醒来，但流出了一滴泪。妈妈的心里是知道这一切的，妈妈一定会醒来的。而书包的秘密，不是什么大秘密，对于孩子来说，对于姜听棋来说，就是大秘密，那是他倾诉情感的独有的世界。

    我看了一个礼拜，慢慢看，把孙卫卫的长篇小说《装进书包的秘密》看完了。记得几十年前，曾经读过冰心老人在建国后写的一部长篇《陶奇的暑假日记》，似乎是第一人称写的，似乎平淡，却值得回味的一部儿童小说。这部《装进书包的秘密》，故事曲折，不断反转，可读性强，但有一点和冰心老人的小说相似，那就是，文字的定力，把握感，对于人物的善意和爱意，渗透于字里行间。有温度的小说，是有温度的人写的，这部小说，经孙卫卫写出，就是孙卫卫的样子，故事的走向，事件的结果，人物的结局，都不会出现大意外。我们总说真善美，小说如何表现？可以说，孙卫卫选择了难表现故事，达到了传递温暖的效果。小说所写，是当下的，身边的，和生活对接的。但作者消化了这些最近的，看清了这些眼前的，用文学的，用儿童文学的笔力，写出了一幅爱的图景。这里面，是人心之美，人性之美，人情之美，这样的美，具有巨大的力量，可以化解任何艰难和挫折，这样的美，是超越的，恒久的。虽然是儿童文学，成人阅读，也得到了一场爱的洗礼，因为，在爱心面前，在美的呈现时，无论谁，都会为之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