恂宝回一趟岳阳老家，太姥姥高兴坏了，连耳朵都变得格外好使，和我通起电话来有问有答不再各说各。保姆小杨回忆起在老家的事，讲了一个好玩的：

小杨性格一向活泼，这次回老家天天带小宝玩，不怕苦不怕累，和家人也都很融洽，我外婆看了，觉得很喜欢，就不时找她搭话。四川话和湖南话相差不远，双方交流基本没有困难。小杨头发比较长，烫过几次，洗完澡之后一般都披在肩上，容易吹干。一次，她洗完头，我外婆过去了，摸着她的头发说：

你这个头发有蛮深咧（厚），非好的（很好）。

小杨说：您的头发也不错呀，外婆。

外婆说：我年轻时也很好的。你看你这个头发这么厚，这么好，要是我，我就把它扎起来了。不扎起来，真是亏得慌。

小杨是第一次听说长头发不扎起来就算吃亏这种说法，笑了好半天。

今天姑妈一行结束愉快的北京之行，坐飞机回老家了，临行前，姑妈高兴地总结说：这次最高兴的是过了一次宫廷版的生日，安排得太好了。大伯也热情洋溢地说，下回带恂宝回岳阳，一定要去南湖，好好住一段时间，家里还有四亩地，鱼塘、竹林什么都有，好玩得很。而且晚上也都是亮的，和城里一样！下雨不会打湿鞋，因为都是柏油马路啦！

大概是大伯所说的勾起了我的某些回忆。送走代表团后我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梦中，我竟然带着我的婆婆回华容老家去了，回到了我魂牵梦绕的老家平房，平房里带有香喷喷烟火味的厨房，以及平房后绿油油的小菜园。这个菜园是陪伴我差不多4岁到9岁的整个童年时光的一片乐土，韭菜、油菜、蒜薹、木芙蓉、海棠花、腊梅花、包括鸡、鸭、蚯蚓、地老虎、蝗虫等都是我的忠实伙伴。我梦见外婆乐呵呵地在里面等着我，告诉我走之后的很多东西还留着。然而镜头一换，我发现这个平房已经变成了两层楼，我带婆婆走上楼梯进入一个非常曲折的大厅，大厅里摆着类似抗战纪念馆的红旗和类似开国大典的油画，还站了很多人像是在美国某个名流家里的贵宾一般，觥筹交错，十分热闹。而二楼的窗外还有着幽深的阳台和许多晾衣服的钩。这房子已经被改造了，我听老家人介绍说，现在这里家家都是住二层小楼的。是吗，我在梦里赶紧说，那我希望他们把原来的小院子不要拆了。

然而这些想法，都只是梦而已。在梦里有一个镜头已经说明了一切。我梦见我们一路上坐着长途汽车经过青山绿水时，临近老家，周围都在忙着盖房子，而一个小山坡上还写着“新加坡”三个大字。我还很感慨地告诉婆婆说，外面这地方都包给开发商了，包括海外开发商。——而在现实中，回到华容老家本身甚至都是不可能的了。晚年一直勤于耕耘的外公早已于我读大学的时候突然离世，之后房子还给了建委。上次回老家时，亲戚告诉我，那些小院全都已经拆了。外婆心脏不好，自从到了岳阳住到我家之后，连她也一直没有回过老家了。那次从老家回来，车厢里巧遇来自华容的一位上年纪老乡，说起我外公，还非常了解地说：就是那个名气很大的工程师嘛，我们都知道他。水平很高，简朴也是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