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13日星期六

前一阵子一个超强台风名为“梅花”，因为其强大风力和移动的不确定性，被称为“梅超风”，并勾起我过去的“梅超风”情节。

现代武侠三大家（梁羽生、金庸、古龙）笔下的武侠女性人物中，我印象最深的第一是梁羽生的白发魔女。金庸笔下的女性，印象最深的不是射雕中的黄蓉，而是梅超风。虽然黄蓉是主流读者关注的最多的，以至于几个版本的“射雕”电视剧出来后，其水准高低大众一般都会以黄蓉为比较点，而我最关心的反而是梅超风的形象如何处理。

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次读《射雕英雄传》时，梅超风随着九阴白骨爪在书中一亮相，给人一种极其深刻的阴沉恐怖感，令人难以忘怀。当看到梅超风丈夫陈玄风被杀后，特别是两人临别前那段极富个性的对话，我却对梅超风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一丝同情。到后来知道她是为情而私奔背叛师门并走向邪路，对她的同情感就更深了。

然而那时候书中的梅超风绝对是一个令人恐怖的婆娘，最恐怖的莫过于金庸对她外形的描述，还让她瞎了眼睛。虽然她杀人练九阴白骨爪遭报应是应该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颇为耿耿于金大侠对梅超风下笔过于刻毒了些。这个女人有其可怜一面，何必把她糟蹋成一个恶魔。再说了，如果她真那么丑，陈玄风怎么会和她好上？梅超风临死前，她的师傅黄药师允许她重入弟子行列，那段看了后依然为她感到憋缺。

第一次看到一个具体的梅超风形象，是来自一本国内连环画版本的“射雕”，里面的梅超风长发、长指甲，一身黑衣，高颧骨、方脸、两眼泛白，整个一个吊死鬼形象。基本上和原著中梅超风差不多。

电视剧版本中，特别是那个众所周知的最经典香港版本中，梅超风的外形被些许柔化了，但走的仍旧是丑陋阴沉恐怖线路。倒是个性方面柔化得有些过，少了点原书中的个性棱角。

大陆电视剧版的射雕出来了，招来骂声一片。然而著名舞蹈家、清新美丽的“孔雀公主”杨丽萍扮演的梅超风，彻底把我惊艳。这可能是我心目中最能接受的梅超风形象，个性丝毫不减，而外形完全是我想象中梅超风应有的。虽然我极其讨厌该版本中李亚鹏扮演的郭靖那近乎痴呆的形象，但导演对梅超风超乎寻常的处理，让我对这个版本的保留了一些好感。

据说金大侠看了这个版本后也非常认可电视剧对杨丽萍版本的梅超风，甚至决定要修改自己原著中梅超风的形象。不知道这个修改有没有实现，我个人觉得金大侠能说这句话，本身就是对杨丽萍版本的梅超风的最好认可。

虽然黄蓉有着现代中华女性那种机敏、聪慧和多情，但梅超风身上的那种多角度的展现更加多姿多彩，亦正亦邪的行为力度更大，放射性远远更为强烈。也是我觉得金庸笔下女性武侠人物中唯一能和梁羽生的白发魔女比肩的一个。可惜梅超风角色地位的原因，金庸着墨力度终究不够，虽然读者们对她印象深刻，可一般这种印象仅仅停留在表层，而对梅超风身上所代表的那些人性符号深度，知之甚少。

梅超风从某种程度上说，类似中国历史上伟大的武侠魔幻作家还珠楼主《蜀山剑侠传》中赤身教主鸠盘婆。鸠盘婆曾经是一个美貌凡间弱女子，因为被有法术的丈夫抛弃后，她逃入深山，大哭一场后准备了去残生，恰遇魔教祖师数百年一次的开山。魔祖同情鸠盘婆的遭遇，收她为徒，让她练就魔教恶法如九头嗜魂骷髅等。鸠盘婆后来她把前夫极其情妇抓来处置，想看看他们之间是否有真情，结果发现两人在生死关头为了性命而不惜要杀对方，因此毫不留情将二人灭去。与梅超风一样，鸠盘婆也因为修炼魔法而遭受了天谴。然而还珠楼主笔下留情，让鸠盘婆最后一魂一魄得意逃生，虽然魔法失去八九，还算留得一条性命。

射雕中，梅超风最后的回归出于报答师恩，说实在多少有些勉强，小说中后段对她行为描述上做了些弱化，总体而言，她亦正亦邪、特立独行的个性，依然是小说中最强烈一道风景。她的每一次出场，都能让读者怦然心动。可惜由于过往练九阴白骨爪实在杀人太多，金大侠还是忍不住把她给“灭”了，遭了报应。

相比较而言，金大侠对笔下另外一个武侠男性人物、同样杀人如麻的金毛狮王谢逊在忏悔后出家少林寺的处理，具有更深的寓意和社会意义。

梅超风由于九阴白骨爪而一鸣惊人、深入人心，而九阴白骨爪这个跗骨之蛆，也成了梅超风这个武侠文学女性所无法摆脱的巨大阴影，并因而遮掩了梅超风身上所含有的多层次人性折射和文学价值。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犹如一个演员，由于外表过于亮丽，反而让导演和观众忽视了其内在出色的演技。九阴白骨爪这个魔咒重压在了梅超风身上，一定程度上破坏了这个原本可以更加出色、立体、复杂的女性文学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