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年级，烂人的语文老师还是章老师。烂人仍然固执地恨着章老师。老师教同学怎样查字典，烂人很快就学会了。回倒家里，烂人把字典翻过来，翻过来，他要在字典找到一个骂章老师的字眼。终于，他找到了那个词，虽然，他并不了解那个词的真正含义。村妇对骂的时候，也经常用那个词的。当那个词不经意地从字典里跳出来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兴奋，同时，他感觉这真是一个亲切、鲜活的词儿，原来是这么写的，烂人陷入一种激动的亢奋状态。

　　第二天，烂人起的很早，背起书包向着学校走去。还唱着歌儿“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学习雷峰，好榜样，忠于革命……”。慢慢地，烂人的心灵委顿下来，他想起了他被迫光着屁股唱“学习雷峰”的耻辱，他仿佛又听见同学们那刺耳的哄笑声，他恨章老师。烂人是班长，所以老师把教室的钥匙交给他保管。到了教室，烂人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把门打开。烂人背着书包，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教室里只有烂人一个人，烂人听见了粉笔和黑板磨擦发出的声音，很寂静，也很清晰。烂人要把昨天字典里找到的那个词写出来，按放在章老师的后面。当烂人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完了自己昨夜想好的六个字时，深深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骄傲的事情，同时，他感到一阵快意。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同时又害怕着什么。这种恐惧的期待很微妙，烂人说不上那种复杂的兴奋感觉。

　　同学们陆续地来到教室，瞪大眼睛看着黑板上的六个字，在心里默念着，在一个新字上面停住，张着嘴巴。上课铃声响了，章老师拿着教案，穿着好看的花衣服，刚迈进教室。烂人是班长，马上站起来，喊，上课！同学们齐刹刹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老师好。章老师微笑着，说，同学们好，请坐下。烂人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从听见章老师的脚步声响起时，烂人就很紧张，仿佛是章老师的脚步踩在自己的身上，一下，一下。

　　章老师拿起粉笔，把头转向黑板，一下子呆住了，她看见了黑板上那六个字。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烂人感到喘不过起来。突然，烂人的身体激烈地抖了一下，心也跟着抽了一下。因为章老师她把教鞭狠狠地抽在讲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讲台上扬起粉笔的尘土。烂人看见章老师的脸色煞白，好象是一下子病了。章老师带着哭腔历声地问，是谁，是谁写的！烂人低下头，脑袋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呼吸。

　　这时候，校长来了，章老师哭了起来。烂人第一次看见章老师哭，章老师颤抖着哭泣：“在黑板上写我是婊子，我还是娘家女啊，天啊，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突然，章老师身子软在地上，校长和学生们手忙脚乱地把章老师扶回教师住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烂人呆呆坐在座位上。剩下的同学纷纷把目光刺向烂人。烂人现在开始后悔了，他不知道他写的那六个字对章老师会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他本来只是想报复一下章老师，释放掉自己对她的恨意。烂人用右手用力地打着左手，那只写粉笔字的手。他想，如果有刀，他愿意在此刻割破自己的手，血一滴一滴地流出，如果能够的话，他愿意以自己的血弥补自己的过失。

　　烂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黑板前面的，他拿起黑板擦，狠狠地擦着黑板。把那六个字擦去：“章老师是婊-子”。“天空没有留下痕迹，可是鸟已经飞过。”黑板上没有字的痕迹，可惜烂人已经写过。那对章老师巨大的伤害怎么也抹不掉，那六个字已烙进她的内心，伤害了章老师的纯洁。那六个字也写进同学们的记忆里面。烂人向着章老师的住处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烂人看见校长站在她的身后，安慰着她。章老师还在哭，抽噎着，肩膀随着哭泣一抖一抖。烂人站在门口，低着头，他听见从自己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声音，章老师，对不起，是我写的。校长好象是听见了，对着烂人呵斥：“面对墙壁站好。” 烂人面对着墙壁笔直地站着。

　　烂人的老爸村长来了，狠狠地甩了烂人一个耳光。烂人被甩得一个踉跄，摔到在地，头撞击在墙上，一阵眩晕的痛感，麻麻的。烂人捂住头，村长过来，牵起烂人的耳朵。烂人忍着耳朵火辣辣的撕扯生痛，被村长牵到章老师面前，村长说，跪下，烂人跪下。村长说，向老师道歉，烂人泪流满面说，老师，对不起。章老师仍在哭，没有理烂人，校长过去把烂人拉了起来。烂人想，如果能使章老师不生气，停止哭的话，他宁愿长跪不起。校长说，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不学好呢？村长在校长面前必恭必敬说，对不起啊，校长，我回去好好教育。

　　章老师哭起来很可怕的，哭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就生病了。第三天，章老师走了。同学们都憎恨指着烂人，骂烂人是个害人精，把章老师害走。同学们很喜欢章老师，章老师走的时候，同学们都哭了。烂人躲在一个角落里，很内疚，泪流满面，对着章老师的背影，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章老师，我想不到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