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抓  人

                          ——尘封的记忆（十二）

    谁要是作了孽，龙就会抓他。老人们都这样说。抓到哪里去？没人去深究，反正龙抓你你肯定死，你的死是对你作孽的最严厉惩罚。

                                  一

    有一种甲壳虫，长相和瓢虫差不多，身长却比瓢虫长一倍。这虫子通身宝石蓝，没一点杂色，腿、脚、触须都是宝蓝色的，非常漂亮；这虫子喜欢牵牛花，凡有牵牛花的地方，总能在花蔓上看见它，牵牛花蔓盘绕着枸杞树，它就攀着枸杞树爬下爬上，爬上爬下，永不疲倦；这虫子非常老实，你如果逮住它，把它放在胳膊上，他就顺着胳膊往上爬，一直爬到你的后脑勺，待你用手把它捏下来再放回原来的地方，他还顺着原路往上爬；这虫子会飞，却不喜欢飞，所以人们特别喜欢和他玩。这虫子喜欢牵牛花，人们就叫它“牵牛”。

    牵牛的生命太脆弱了，再小的小孩只要用手轻轻一捏，就会要了它的命。历史上不知从哪一代人开始，留下这么一个警示：谁要弄死一只牵牛，龙就会抓他。

    小南扶村人第一次跟妈妈下地。这是麦收季节，小南扶村人坐在地头看着妈妈她们弯腰割麦子，越来越远，身后的麦捆越来越多。小南扶村人听妈妈话，不敢乱跑，不敢把麦芒吃到嘴里，只能乖乖地坐着。

    突然，一只牵牛出现了，它正顺着一棵枸杞树往上爬，枸杞树上缠绕着牵牛蔓，每当牵牛翻越藤蔓时，头就得抬起来，翻过后屁股就得撅起来，很好笑。小南扶村人捡起一根带穗麦秆，捏住麦秆把麦穗横在牵牛前面，挡住了它的去路，牵牛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个东西拦路，停下来想了想，想的结果是继续上，于是就抬头抬脚爬上了麦穗。牵牛犯了一个大错误，它上了小南扶村人的当。小南扶村人把麦秆举到眼前，仔细观看这美丽的生命。牵牛继续往上爬，一直爬到麦芒尖上，小南扶村人赶快把麦穗朝下，牵牛在麦芒尖上转个身，又往上爬，向麦秆爬来......就这样，小南扶村人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满世界就剩美丽的牵牛和自己了......

    不知玩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为什么，牵牛死了。是不小心捏死的，还是打瞌睡压死的，不知道，反正牵牛死了。当小南扶村人发现这一严重事件后，吓呆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割麦子的大人们正好下晌准备回家，听见哭声就围了过来，焦急的问：

    “这孩子哭什么？”

    “饿了？渴了？”

    “被什么吓着了？”

    妈妈走过来，伸手要把坐在地上的小南扶村人拉起来，小南扶村人扭着身子就是不起，一边哭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掬土掩埋牵牛，牵牛坟已有馒头大小了：“我要死了...哇...龙要抓我...龙要抓我...我把牵牛弄死了...”

    妈妈一听就笑了：“憨娃......”

    周围的大人知道了情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逗小南扶村人：

    “呀呀呀，把牵牛弄死了，龙要抓你了”

    “回家把门关好，千万别让龙进了你家。”

    “龙明天就抓你哩”

    “一会天就阴了，龙从云里钻出来把你抓走......”

    小南扶村人哭得愈加厉害，边哭边用眼睛偷看南面的中条山。中条山头如果被阴云遮罩，肯定会下雨，龙就会腾云驾雾而来——大人都这样说。还好，中条山还是那样青，天还是那样蓝，太阳明晃晃地在天上......然而想到今晚或者明天龙就要抓自己，对死的恐惧就更强烈的袭来，哭的声音就更大了。于是又有人逗道：

    “哭吧哭吧，大声哭，龙要是听见你哭的恓惶，兴许就不抓你啦......”

    “你妈......”小南扶村人恶恨恨地骂那个大人，心想：我就要死啦，你还哄我笑我，我不骂你骂谁？

    然而，一句脏话没骂出口，后脑勺就挨了妈妈一巴掌。妈妈使劲把小南扶村人从地上揪起来，歉意地对其他大人笑道：“这憨娃......”拖着小南扶村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妈妈的这一巴掌非常及时非常关键非常有效，她让南扶村人终身受益：尊重长辈，珍惜生命。

    那段时间，无论大人小孩都拿小南扶村人开涮：

    “嗨，龙要抓你了！”

    “嗨，明天龙就把你抓走了。”

    时间一长，小南扶村人知道龙不会抓自己了，就开始反击：“龙要抓你哩！”

    ......

    呵呵呵......近五十年过去了，南扶村人还活得好好的。

    世上本无龙，也不存在龙抓人。然而，“谁要是作了孽，龙就会抓他”的警示或者说是咒语，仍在家乡流转着，没人能把它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