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往昔，放过自己

在炎热的季节，我只爱阴天或雨天，怕骄阳下的无处遁逃，宁愿在一片潮湿或者泥泞里闲散的逶迤前行。比较前些天无可奈何在烈日下的奔波，最近几天的阴凉煞是舒服，除了偶尔雨大湿了鞋子或裙摆，我只希望这阴凉而舒爽的天气能连续多几日，而风似有似无，掀起纱帘，窗外花丛零落满庭香。

早晨七点被热闹的电话吵起，是我七年以前的旧同事，自然已经七年不见。那时我们在一个学校上班，我比她早一年入职，做了她的师傅，她活泼伶俐，有许如芸的美丽，纯真一片，和学生们很好。我辞职以后与以往的朋友逐渐失去消息，并不觉得时常的电话问候或者见面闲谈有什么意义，一往无前的继续生活，而不知不觉已经走的很远，心情再回不去那彷徨而充满期待的季节，仿如一切顺其自然，一点所剩无几的欲望，也在日日被经书洗礼。这个旧同事是如何找到我的电话，我不清楚，因为那年我的男朋友恰恰是她求而不得的人，所以我更不好多来往，怕她伤心。虽然七年过去，物是人非，我孑然一身，而她却另外的嫁了憨厚温柔的夫，据说婚后一直不上班，两年来日日闲散着吃喝睡觉，外人以为幸福，而她竟然抑郁出了病症，吃药住院均不见好，神情恍惚，现在想上班也不能了，原来的学校本来教师超编，再加上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学校乐得用财政拨款养着她，也不许回去工作，我却觉得生生是闲散而无趣把一个好姑娘毁了。

她打来电话说要来看望我，我说尚未起床，她却说没关系，让我继续睡我的，她来我家看看就走。我不好再推辞，怕她多想，答应了，只二十分钟她就打车到了，居然住的不远，我看表不过七点半，只好穿睡衣开门，见了旧人，顿时惊愕，她身高不过一米六，看上去体重至少一百五，原来的清秀活泼不见了，头发很短，穿了黑色的无领体恤和白底兰花的七分裤，黄色拖鞋，拎着两个馅饼一个烧饼，眼神有点停滞。我赶快让进客厅，倒水请座。她仿佛昨天刚见过我一样满不在乎的各个房间转转，然后喝水吃东西，此后的两个小时就一直或者叹气或者问起多年以前我已经记不清楚名字的若干人，我自然都不知道，她还是问个不停，那份对于以往的强烈追忆和对于目前情境的不满，让她的精神压抑而疲惫，我看着她粗壮的大腿和厚实的腰身，溜圆的脸和混沌的眼神，不禁悲凉满怀，想劝导却不知从何说起，赞扬她昔日的好诗和甜美的笑容，她既不羞涩也不谦虚，仿佛说的是别人，怔怔的听，然后摇头叹息，接着问我相信不相信有来生，我只内心思索标准答案，希望对她有好的影响，就说人应充满希望的活着，乐观而自信，过去的不必在乎，未来的当努力追求，而今日的生活要充实而问心无愧，充满喜悦并坚持自我信仰，开发兴趣爱好，关注社会发展，活也生动，死也释然。她听着点头，然后同情的问我一个人的生活如何，我说我是有男朋友的，不过不在身边而已，她放心了，笑着说：“快结婚吧。”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她自己生活在习惯的圈子里，因为太在乎别人的看法而精神抑郁了，转而再把这类似的压力转嫁给别人，同样是盲目的好意，同样的大可不必。

鼓励她报班学习外语或者音乐或者素描，她摇头；鼓励她运动减肥并且爬山摄影，她叹气；鼓励她去私立学校任教并多交朋友玩耍，她沉默；再鼓励她种花听歌看书旅行，她摆手；活脱脱的了无欲望，却又不甘心，不过二十多岁，精神如朽木无生机，我心凉，从书架上抽出本书送她回去看，再请她以后有空来玩。她轻声说再见，然后笑嘻嘻的上车，我站在路边挥手告别。

想她刚才提起的旧同事若干，其中也有好朋友八九个，那时大家在乡下的中学做老师，春天采花秋天摘果，各种活动以及朝夕相处的情景模糊在心头，何以我是这样无情而健忘的人，从不联系他们，也从不回忆，难道真的是享受当日美好，转身就不回头的决绝吗？我不过是怕多了怀念而多了别离的感伤，所以故意淡漠以求心境平和的迎接未来。假如见了那时的朋友们又如何？不过问问生活是否如意，工作是否顺利，有无结婚生子，以及目前的打算，然后就是吃饭，然后就是再见。与其用今日的冷淡完结那时的美好，不如永远不进行这俗成的仪式，不刻意的见或者不见，见了就表演，不见就淡漠，然后偶尔回顾三秒钟，继续赶路。

出门送旧同事走，忘记带猫粮，因为自从前几天白白丢失，我找到一群流浪猫的据点，就开始每天送半斤粮食过去，给这些孩子吃。白白回来以后，也接着去喂养，看它们从满怀戒备到扑面而来的迎接，知道它们已经信赖了我，今天忘记带粮，就在肉店买了肉馅半斤，拿过去分为十份，看这些猫一字排开的开饭，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乘它们吃的开心，我转弯离开，天下的分别最好也是如此，一方浑然不觉的开心着，然后另外一方沉默逃离，切不必生离死别的泪眼相望，那样的分别何异摧残？既然爱朋友，就请让他在混沌中开心，然后独自踏上不回的路途，不说再见，留一分想念在心底，如浓香淡撒，脉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