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迷恋文字 |
其实,不出什么特殊情况,比如突然身体恹恹抱恙,或突然犯懒恃宠撒娇,一般都是我在厨房。
我喜欢围裙的带子往后系住腰,微微地卷起一段袖子,洗干净双手后,将食物和各种配料一样样地清洗,摊晾,细细切好,然后不用什么太大的动静,做出一盘赏心悦目,又勾引口舌的小菜,碗碟还必须精致,至少相得。
烟火是要食得的,我从来不排斥婚姻的油盐酱醋,在我的感觉里,那是另外一种闲情逸致,切切炊炊之间,也可称之为幸福。
所以,怎么说今天我下厨呢,因为很多时候生活不可能每日都这么精致,不免沦落为胡乱填肚,那不叫下厨叫做饭。
爸爸妈妈常在电话里问我,问乖女儿要吃什么,他们便给我飘洋过海寄什么。我总是摆出一副骄傲的口气,说我们这里的中国店想吃什么便能买到什么。其实我多么地怀念那些只有家乡才能做得出的食物,更多的,是那些我小时候吃过的食物。每次这样的谈话以父母的叮嘱千万不要节省结束,搁下电话,便要怔怔地在心里翻搅五味。
每一种食物都有它独特的味道,买得来哪怕原料,也买不来那些那些味道,因为往往,那味道里密密交织了某些情景,某些人,和某些岁月,在心里的某处藏着,隐隐发酵。
好吃蟹虾河海鲜。
妈妈当年还是十分年轻的时候,我随她蹲在他们仪表厂里的某处水池清洗发来的螃蟹,长长的水泥斜坡,不断有自行车叮铃而过,水池上的棚子遮住夏日午后的骄阳,一个小小的孩子对那么多螃蟹的未来充满了无限专注和膨胀的幻想。
我是如此幸运,因为记忆里毫无因螃蟹的稀少而算计过口水的流量,而是,我可以如此悠闲地,从家门口的大竹匾里,随便决定要哪一只摊晾着的蒸熟的螃蟹的大鳌或者是修长的腿。小嘴吮着大鳌,小手指抠抠里面白嫩的肉,在那条长长的公用阳台上,它在下一个片刻便能成为一只套在手指上可以开张自如的钳子玩具,找邻居的小朋友去比试玩耍。
无蟹虾亦可。虾比蟹要差一些,在好玩的程度上,但也不差多少,至少身材比蟹算是不错。
一磅虾,19只,厚厚的冰里,看到它们前胸贴后背地亲密挨在一起。化冻的时候,我把自来水细细的开一支筷子的流量,冰遇到水,仿佛遇到他前世的情人,缓缓地融化去。
破冰而出,一枚枚虾优雅地侧卧到砧板上,两个手指按着,用刀的薄刃将背小心地划开,抽出砂线,口子的深浅有讲究,太深,虾肉豁开,失去了美感;太浅,又盛不了多少蒜蓉剁椒,影响味道。说到蒜蓉,不能买现成的,需自己新鲜地剁。整粒的先成薄片,片成丝,丝成小粒,小粒再成末。美国人就是好发明可以从整粒直接变成末的剁蒜工具,他们不知道没有过程就没有乐趣。弥漫的蒜香和了红红的剁椒,盐也不用搁,味道和颜色都已经足了。挑起一小撮,填满虾背上甫被开出的口子,一枚一枚排放在盘子上,有致的,是滋味的背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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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用牙签在腹部将虾的身体撑直,故而蒸出来是弯曲的,也好,弯弯的,让虾有虾的模样。
海鲜如闺秀,其实,村姑也是有风致的。
酸菜,芋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也是一种有说不清楚的喜欢的食物。爸爸再推到爷爷,是在一个叫湖山的农村里。农村里自家腌制的酸菜,自家地里种的芋头,据说就是他们那一片山乡的桌上美食。爸爸常跟我描述他小时候贪吃刚出锅的芋头,那个滑溜啊,还没来得及品滋味呢,就哧溜溜地滑下嗓子眼了,烫得人好不懊悔。基因许真的是有继承的,我对芋头的迷恋从某种程度上胜过虾蟹。
酸菜,真的不好意思,因为凡是中国产的离我小时候的滋味都实在太远了,给人满是化学物质浸泡出来的联想。幸而,幸而在韩国店里找到了滋味真当好的酸菜,每周都要数包数包地买。农村的菜大多不讲卖相,而讲下饭的滋味。于是,大块大块地将酸菜切段,炒出香味后,扔几颗红辣椒,加水煮,小火慢慢笃,直到酸菜的汤汁酽酽,将芋头倒入,还是需要耐心,小火慢慢笃,直到芋头贪婪地将酸菜的滋味都吮进自己的,自己的……突然语拙,芋头毕竟没有冻豆腐那样的孔隙来盛汤汁,所以不晓得该用什么来描述你一口咬下去,发现芋头里里外外早已经是酸菜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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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当然是要的。
忘了是什么时候,王少磊那厮冒充秦淮老中医给我“诊断”我的病痛,非说我和他一样是胃部的溃疡类毛病,告诉我一个秘方,说是紫菜可以有帮助。那时痛得稀里糊涂,也就信了他,从此开始喝紫菜汤,原本我们家从来没有这个饮食习惯的。不过,他可没教我怎么做,是我另外一位来自南京的密友告诉我我原先的操作误区——将紫菜放在水里煮,那对紫菜来说太水深火热了,而其中的秘诀使我相信天下再也没有比紫菜汤更简单的汤了,于是,每周都要做上三四五六回。
上好的紫菜,掰碎了搁汤碗里,盐少许,鸡精少许,胡椒粉少许,香醋几滴,麻油几滴,葱花几圈,待得一锅白水滚了,往汤碗里一浇,便成全了一碗美味的汤。我嫌这汤略略缺点颜色,于是自创再搁一把嫩豆苗,如此,便觉得有韦应物《滁州西涧》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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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絮絮叨叨的,这晚饭到底好没好,好没好啊?
亲爱的,我解围裙,你拔筷,别嚷嚷,待会儿便可牢牢堵上你的嘴。
杜可名
2007年1月13日的晚饭 写于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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