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还没有睡着的时候，忽然想起我已经忘了名字的一部电影。讲男的和女的要离婚。

 

小小的孩子在路边地摊听信老大妈的话，买了一包保管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幸福十三香，垫了小板凳，烧了一桌菜，特意把幸福十三香放进了鱼里。

 

爸爸妈妈回来吃了孩子做的饭菜，也吃了幸福十三香。但那还是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晚饭。

 

女的洗碗，不小心盘子摔了。男的很关切，急急的看有没有弄到手。

 

最后的最后，男的给了女的一个长长的拥抱和深深的亲吻，然后拿上属于自己的箱子，拉开门，含着眼泪看同样含着眼泪的孩子，离开了这个家。

 

在上课的时候，听美国教授讲单亲孩子这一章，给我们一个数据统计，对我们中国人，这数据无疑是新鲜的。美国父母离婚的原因高达60%左右，是因为财产问题。同班的台湾同学站出来发言了，说我们中国人离婚大多数的原因，是感情性格不合，或者发现对方有情人。她望向我，希望我给一些说明。我说不出来。

 

要费多少的口舌，才能向美国人解释清楚上面电影中的一幕？

 

我想他们不能理解我们，正如我们也不能理解他们分开是因为谁不满谁拿出多少钱来养这个家。

 

一位读哲学的朋友说，对于生活，承受是一个可以的词语，但忍受就不行了。我们要努力做到不是忍受。要做到这样，就是不要进行假设和想象。想象是对生活的最大的戕害。

 

然而，哲理不是供起来遵守的才是哲理，真正说服了你的心的才是哲理。

 

当朋友A，朋友B们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哭泣的时候，没有男人的胳膊可以搂住她们颤抖的肩膀。而且，胳膊是一回事，心是另外一回事。当朋友C，朋友D们一个人郁闷地或抽烟，或喝酒的时候，也没有女人的柔胰可以抚摸他们虚弱的脸庞。我们在婚姻的城堡里王子公主地相遇，然后渐渐形同陌路，王子看来可厌，公主看来无趣。这些奇怪的问题想着想着，不是就想通了，而是我们就老了，不需要想了。时间笼着袖管，靠在城堡的门边，斜着眼睛看我们这些可笑的芸芸众生。

 

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总有个声音会跳出来，要你决绝的，不是只是想，而是要去付诸某些危险的行动，那个离开束缚苦闷求自由和幸福的本能。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舞台上罗大佑唱歌时的模样。我无法想象，当他夜半突然有了冲动，需要燃灯速记下一串音符的时候，李烈搬出家庭的规章守则。所以，他们是应该离婚的。那自然是一个极致的例子。但你我又何尝没有一个自己的心灵的世界，那里才是你，真正的你。谁要让你不能成为你自己，或让你自己是自己，这个人，他其实不懂爱你。

 

当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这部小说中写到渥伦斯基在赛马会上摔下马来，安娜因失声大叫而暴露了“奸情"之时，不知道哪里来的疯狂的勇气使她对丈夫说 “我爱他，我是他的情妇……随你高兴怎么样把我处置吧。”（摘自格非《列夫·托尔斯泰与<安娜·卡列尼娜>》格非说，托尔斯泰对这种激情真是太熟悉了。

 

安娜的突然迸发的激情带着她那个时代的印迹，现在，没有谁有权利处置谁。一纸契约和所谓责任，如果你的内心不在场，早就不复有它实际的意义。

 

我们无法对情感负责，因为负责本身是属于道德，情感脱离道德而单独的存在，它游离于道德之外，凄怆，而孤绝。

 

而反叛。

 

是抛开群体作为原因和目的，是对个体存在的见证。我为那样的结局掬泪，为那个男人选择离开而掬泪，不为苍凉，为悲壮。

 

然而，终究是要含泪的。电影中，围在一桌吃完饭后，有一个情节很拙劣，是孩子让爸爸妈妈唱卡拉OK。选的歌是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婚姻的方程式从来都不是X=几Y=几这样清爽的解。有的时候不需要唱出来，它也唱不出来。但尽管拙劣，我们还是深深爱着这样的言说，在追寻的路上，欲罢不能。

 

能不能让我 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 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 一个人走
我想是因为 我不够温柔 不能分担 你的忧愁
如果这样 说不出口 就把遗憾 放在心中
把我的悲伤 留给自己 你的美丽 让你带走
从此以后 我再没有 快乐起来的理由
把我的悲伤 留给自己 你的美丽 让你带走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
可不可以 你也会想起我

是不是可以 牵你的手呢
从来没有 这样要求
怕你难过 转身就走
那就这样吧 我会了解的
把我的悲伤 留给自己 你的美丽 让你带走
从此以后 我再没有 快乐起来的理由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 假装我生命中没有你
从此以后 我在这里 日夜等待 你的消息
能不能让我 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无论你在 天涯海角
是不是你 偶尔也会想起我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杜可名

2006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