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满心欢喜的不是Irvine这个城市不可思议的清爽和整洁,而是城中有柔和的山岭起伏,像昨天一样嫩绿的小山,洒满像昨天一样灿烂的金黄色的小花。
看到它们在蓝天下生长就仿佛看到幸福在延伸。
这简直就是我最终的生活理想。花开花落僧贫富,云去云来客往还。忍不住抱着我的花儿们,怎一个富字了得。
这个生活理想不是无来由的。我小学的时候,住在一个叫金岸的地方。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一片片田野,什么时候稻秧青葱,什么时候稻穗点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夏天时候,田里洒满粉色的小荷花,那其实是我们对一种开花的猪草的爱称,农民们也不管,任我们这些孩子在晚饭后跑到田里贪心地采了一把又一把,带回家插在水瓶里。至于到了田野里金黄的油菜花你挤我我挤你的时候,爸爸就会叫我钻到油菜花中间,笑盈盈地给我拍照片。
其实,从小就有“摘花”的“爱好”。本来就是,那么一把金黄不捧它在手里真是叫人不愉快呢。长大了知道了很多条条框框,遵守花不能乱摘的公共道德,只好压抑了心中的原始欲望,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花儿抱上一抱了。
虽然那个年代能拍上黑白的照片也算奢侈,但家乡油菜花的金黄色至今仍然清晰地描在我脑海里的画布上,以至于我现在长大了一看到金黄色的小花每每都激动地不能自已。于是,很喜欢 Irvine这个城市,与其说是一个新的奔向,不如说偶然邂逅了一个回归。
忘了那句话原本的是怎么说,就是说:人最终渴望回复到他们最初的生活中。一个人的童年在她的一生中都占据着潜在的控制的地位,控制我们的情感,也控制我们的思想,甚至控制午夜里的梦境。
每每被询问我想要的生活的时候,它总是偷偷地冒出来。自家的菜园,青菜青,绿莹莹,辣椒红,像灯笼,美丽瓜遍身的小刺还挺不饶人;自家的鸡舍,一到傍晚就得咯咯咯地四处赶着哄着大鸡小鸡们进窝,顶顶麻烦;农民房顶的炊烟,黄犬七交八错地低吠,灰鹅摇摇摆摆地走路;田埂边种着毛豆,瞅着四下没人可以揪一两颗;土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但却知道它们的味道,有种白色的汁多蜜甜,有种紫色的却微微酸;红公公是野草莓的别称,我可以分辨哪种是被蛇爬过的,有毒不能吃,而哪种可以放心地嚼得嘴角淌汁。可以打树上的毛栗子,可以挖山上的野芦笋,可以刨地里的荸荠,还有跟着妈妈挎着小篮去剪马兰头。小山上放自己糊的风筝,几个瓦片就可以过家家。夜晚蟋蟀叫,蝈蝈有翠绿的身子,姿态优雅,天牛被捉来关在火柴盒里,偶尔打开觑它一觑。我还曾经在小溪边幸运地看到过翠鸟,玲珑鲜艳,激动地心脏怦怦跳。
有的人的童年生活的地方或许还保持着原样,有的或许被高楼大厦闪烁霓虹取而代之,不知道是否也有人像我一样,童年生活的地方变成了一座空城,房子大都还在,门扉不掩,人去楼空,昔日人声嘈杂的公共水池和小路全都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到了自己的家门前,都不敢推门进去,生怕里面藏着什么怪异。那种面对一个空房间的情感是多么的复杂,一些音容笑貌,一些举手投足,曾经做过的事,曾经说过的话,明明仿佛都栩栩地在。栩栩地在啊。
爸爸的老家在湖山,随着他工作的厂搬离了金岸,又辗转了很多的地方,金华的白龙桥,到城里的八咏路,就是李清照载不动许多愁的地方,再到湖州的莫干山,就是干将莫邪炼剑的地方,退休后去了深圳,跟姐姐住在一起。前几天清明,爸爸回去了湖山,给爷爷奶奶上坟。在深圳的高楼上,爸爸其实曾经喟叹过,等他以后更老了,还是要回湖山,在那儿住着终老。
每个人心中最终的家园都是最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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