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故事发生在通辽境内的三北防护林里。
记忆里,沙漠边缘,风大,水少,柳树长得七扭八歪,怪模怪样,而杨树总是矮矮的,顶个大脑袋,偶尔见一两只喜鹊落在上面,也是凄凉地叫……而现在,杨树们长得神采奕奕,一排一排地站着,像是古老的民房,与天与地与活生生的人与动物融合在一起了,过着幸福的日子。可是,喜鹊和它的邻居们也有着自己的心思,是什么样儿的心思呢? ——题记
人啊,穷富总得有几棵树,几盆花,才显得生机勃勃。
树上有喜鹊的家。树下总有许多母鸡,看喜鹊飞。夏天,很多时候,喜鹊落在地上,跟鸡们一起找米米,找虫虫。而此时,那肥得走不动路的黑猪就斜靠在大脑袋杨树下,眯着眼睛晒太阳,偶尔也看一眼喜鹊,因为这喜鹊在冬天的时候,总要落在它的背上取暖,或者要它驮着,晃荡晃荡地到处去散步。
动物与人一样,日子总有过腻的时候。
母鸡每天蹿墙上屋,跑来跑去。被人恶狠狠地哄赶毕竟是件不开心的事。尤其人们看鸡与喜鹊的眼神不同,一个高贵、一个低贱,太刺激母鸡的自尊心了,它不能不有想法:要是喜鹊窝里出来个会飞的鸡肯定会震惊人类。母鸡越过笆篱、上墙、到人的房子上,“腾”一下,到喜鹊窝里了。于是,发生了母鸡把蛋下在喜鹊窝里的事。
喜鹊就在边上,站在猪身上,看着母鸡。母鸡的第一次,喜鹊跟它自然吵得不可开交。可第二次,喜鹊不言语了,只在猪身上站着,看。母鸡下完蛋,觉得按原路到地面上费事,就飞,唰一声,落地下,嘎吆一声,摔疼了。扑棱几下,站起来,边走边叫“个个大、个个大”。屋里,人在看电视,正琢磨着泡谁家的女人,打哪个男人的主意,容得你这贱鸡滥叫么?一只烂鞋子、破杯子、黑乎乎的枕头什么的,猛地从窗子里蹿出来,这鸡也就再“嘎吆”一声,骂一句,逃走了。
此时,最高兴的是喜鹊:吃鸡蛋呢。
要说这喜鹊,自从吃了鸡蛋,更水灵,更招摇了。在人家的窗前屋后飞,跟人也就越来越亲近。现在,人懂,鸡也知道,杀喜鹊是违法的,犹如保护八旗子弟,默许加怂恿。可怜天下鸡心。母鸡望着树下一片蛋壳,怔怔地想:谁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攀上高枝呢?
整事儿的喜鹊
喜鹊最喜欢吃毛毛虫。
杨树上有毛毛虫,趴在树干上,黑糊糊一片。毛毛虫满身都是竖着的毛,有毒。吃虫的鸟怕是除了喜鹊外,没谁敢动它。喜鹊敢,叼起毛毛虫,在低空里徘徊,找石头,找砖头,找木头……得把毛毛虫的毒毛蹭掉,不然不中毒才怪。
毛毛虫恨死了喜鹊,比如每年7月,幸存的毛毛虫吐丝,藏在茧内,成蛹,挂在树上,东一串西一串的,就像青楼里的小房间。喜鹊才不管,啄破,叼着黄褐色蛹的任何部位,拖出来,如同拖出肥乎乎的嫖客。
松树上的毛毛虫叫松毛虫,比如一棵松树,长十几年,只要百十来个松毛虫,不出半个月,就能整你个溜光。喜鹊繁殖季节,专家说,一只即可以吃掉1500多条毛毛虫,667平方米的松林直接受到保护。我不知道这数字是怎么弄出来的。我觉得被保护的树林面积应该这样算:树林的总面积除以这个树林子里的喜鹊总数才准确些,因为毛毛虫活不起可以躲,躲不起可以绝种啊。
问题又来了。
虫子越吃越少,喜鹊不得不成为杂食动物。
凡是留鸟,冬天的日子都很难过,不得不进化。这时的“进化”,纯粹由种族的大环境决定,比如哪个民(种)族流行了自私、风行了不要脸,就单你高尚,就单你要脸,能不被淘汰吗?
喜鹊爱热闹,如同小母鸡,自己不叫两声,就没人关注。对有的人和动物来说,没人关注的日子真是件痛苦的事。因此,喜鹊也要想着办法整出点花边新闻。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喜鹊也懂。这不,飞到梨树上了,吃梨子,在梨上掏个洞。怪不得那声音脆脆的,有梨滋养肺,没理由叫得不响。要说你喜鹊也是,按着一个招呼不是很好吗?一个梨一小口,这梨也就烂了。
这梨,母鸡没吃上,不是不吃,而是没手艺,即不会飞,也不能像猫一样爬树,只好眼睁睁地等着,等得想养孩子了。只是,下了一个春天一个夏天的蛋没剩一个,最后还是人,给它弄几个别人的蛋,让它搂着。28天后,小鸡出壳,跟在鸡妈妈后面,满地上出出地跑。
新生的牛犊子不怕虎,新生的小鸡也不怕,捏着嗓子嫩嫩地叫,乍着翅膀乱跑。喜鹊看见了小鸡崽子,毛茸茸的,像个球儿,滚来滚去。这喜鹊也叫,叫另一只,另一只是爱人,专门打掩护,就像贪官的媳妇,专门转移鸡妈妈的视线。
喜鹊几乎贴着地面,从鸡旁飞过,就这样,一只小鸡崽子,给喜鹊两脚一勾,拎走了!喜鹊吃鸡崽!
放开长长的线
有好奇,才会有探索;有科学,才会有和谐。
小喜鹊出来了,在窝里叫,叫着叫着就掉下来,掉在大脑袋杨树下。没长全毛的一般不掉,就算掉下来,大喜鹊也能够叼回窝里去。掉下来的小喜鹊都长全了毛,很大了,只是不会飞。不会飞的喜鹊如果运气好,比如碰到我,找根小绳子一栓,养着。你不是杂食么,馒头饼子鸡饲料,用水一泡,再撮成粉条形状,你给我吃。两三小时喂一回,跟养个孩子没区别。
喜鹊绝对没有大麻雀的骨气。被抓的大麻雀,一般都要撞死的,养不活。喜鹊是给什么吃什么。只是喂养的喜鹊,不能光给它吃虫子,上火,烂舌头。小喜鹊吃完了,还要喝上两口,是水,不是酒,喝了酒的喜鹊一路斜行。
小喜鹊终归是小喜鹊,一看见大喜鹊,就使劲嚷嚷,大的小的一起叫,听着,也挺惨,就像丢了孩子的妈妈,“阿毛阿毛”地令人心酸。把小喜鹊栓在树下,躲起来。看吧,几只大喜鹊从远处飞来,先是围着小喜鹊转。大喜鹊很快就发现,有根绳子栓了儿子或者姑娘的脚了。大喜鹊扁着脑袋想了想,开始用嘴“解”绳子。小喜鹊伸着脖子不动,配合着喜鹊爹妈或者喜鹊叔叔阿姨大爷大娘的解救行动。
可是,小喜鹊不会飞的时候,放了不行啊。
猫都等了许多天了,等得花儿都谢了,太阳都落了,日子都没了……小喜鹊一天天长大,眼看着成了大喜鹊。《灰喜鹊》科教片中有一个镜头:饲养员吹着哨子,身后,灰喜鹊跟着,一只接一只,又蹦又跳。我呢,养的是黑喜鹊,不是灰喜鹊,也就只好“抓把泥土试试风,放开长长的线……”
其实,那大脑袋杨树,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言语,而已。如今,所有杨树的脑袋都大了,喜鹊的窝又多了。那猪还算是有福气,还活着,因为是母猪,还正青春,对人来说还有用处。住了好几年的喜鹊又从大脑袋杨树上飞下来,落到了猪身上。这回,猪乐了:“你黑我也黑,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和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