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大房子里，灰尘顺着阳光下来。偶尔有成片的鞭炮声。这是前天中午十二点的时光，姨夫躺在沙发上，一会说几句，听不清楚，但我装作听清楚了；一会他便睡着了。

起初，我进门的时候，他还努力站起来握我的手。之前的四十分钟，我二姨因为出去，只有他一人在家里，他掉在了地上，是四十分钟。因为要赶飞机，所以匆忙地离开了那里。

他说了些什么呢，我忘掉了，只记得他说你工作辛苦。还说你是我们的骄傲。

中午，给爸妈电话，知道姨夫去世了。

我努力镇静了一下，但也没有太大的不安。只是感觉到空旷。嗓子很快地干了起来。

去年这个时候，我去了他的院子里，他还远远送我出来。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当时好像是下午了，灰蒙蒙的天上掠过几只鸟，有苍凉的意思。但那时候，我还没有想过，和我一起讨论于丹，讨论ccp的姨夫，一年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往事沉浮。

很多故事都包在语言的外面，不清楚。甚至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但却知道，旧的时光里，他和我的二姨，是多么地关心她的姐姐，和她姐姐的全家。

这是人最初的记忆。美好，悠长，远大。我第一次打电话是在他家打的，第一次坐小轿车，也是他家；我和母亲走了很远的路，爬上三层的楼梯，到达的也是他家。我一直以为我的理想与我小时候的历史读物与童话有关，但今天回忆起来，也许姨夫一家人给我的印象很含蓄和潜移默化一些。

如今，我能想到的场景就是空无一人。只是灰尘。然后在旧的火炉上，水壶正冒着热气。这是旧时光。美好，冷暖的时光。这是我听到姨夫去世后升腾起的场景。那个屋子里，空无一人。

我裹着毛毯怔怔地。有时候我一下子想，姨夫的灵魂要飘往何处？他一定站在他的身体的上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我庆幸的是，在他去世两天前，我终于见到他最后一面。

这是我第二次近距离接近飘摇着，或者已经离去的。前次是章含之，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追悼会，见到了洪晃，她眼睛红红的，然后我们拥抱，她告诉我说，如果还能够，她一定多花点时间陪陪她的妈妈，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空无一人。暖风在吹着。我空旷。但是也想到，我终于没有了这个机会，一起再谈点文化，一起再谈点香港的禁书，在我进入他家门的时候，他宽厚的手掌。他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此生，我是永远不能忘记他了。

写到这里，不禁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