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为了报名一个企管培训班，十几年来第一次走进清华大学。从南门进去，迎面主楼还是原来的样子，其他都是新的了。问一位同学舜德楼怎么走，他大致指点了一下。刚要迈步，一个骑车的男生停在我面前：“刚好我去那边，我带你吧！”我想走走，就谢了他。男生自己往前骑，骑得很慢，刚好我快走可以跟上。我明白了他想等我想帮我，但是并不回头。心里不禁赞叹，真是一等一的风度！不着痕迹地帮你，却懂得保留一段彼此都自在的距离。到了，他略微停一停，确信我领会，然后加速骑跑了。

进得大楼，还是找不到。迎面走来一个女生，我又问她舜德楼。女生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子，待完全正面我之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轻声告诉我路径。那一刻也当真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还是一等一的风度吧！指点路径的确是小事一桩，难得的是那种正心诚意的态度，那么从容，让你觉得在她心里真正地把你当个人来对待，她自己也有很完整的做人的自尊。

报完名往外走，出大楼门口的时候，外边有个男生正往里走。门很宽，容得三四人并行，但那男生还是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身，目光在我胸部停留片刻。那时候我自然也只能慢走一步，略微向他点点头，然后各自走路。依然感慨，那真的是一等一的风度。行路礼让并不为难，难得的是分寸刚好，让你感觉到，但绝不夸张。再有，现在越来越多人学会给女士让路，但是男人之间的礼让还是相对少见。有些人想学，往往学得无比夸张，甚至让路时直盯住你的眼睛，仿佛你不同样夸张地表示感谢就过不去。我想还是底蕴两个字吧！任何礼貌或者风度都在于恰到好处，在于从心底里尊重别人，更尊重自己。你怎么看别人看自己，完全可以从这些小事上反映出来，而且藏不住。

记忆中的清华，我在很多文章里边写过，总体印象就是那里的男生仿佛斯巴达方阵，有力但是刻板。清华原来女生少，资质不佳但自我感觉良好。然而今天遇到的这几个学生，真的让我服了清华。我是北大毕业的，北大清华两校历来彼此不服，我也不无偏见。但是今天我真的服了。北大时常也去，学弟学妹们总体看上去也叫人心里高兴，但老实讲这种一等一的风度我很少见到。或许，传说中未明湖畔扶杖徐行的白发先生的风度更令人倾倒，但我今天说的是学生辈。这种惊艳的印象，让我对清华在景仰之外又大生好感。这个课，本来我是抱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态度打算随便听听的，现在我决心认真像个学生那样听完。或许真是那句话，学什么内容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再回去“熏一熏”。

我自认为风度尚好，这方面也有口碑。但是跟清华那几位学生比一比，觉得在心灵纯净上就差了很多。我也能礼貌待人，但很多时候都有“做”的痕迹，甚至有点自矜。从心里边，当我为别人让路的时候，未必不盼对方一声感谢吧！可能我的心思藏住没有流露出来，然而带了这样的意念，动作上就难免僵硬，棱角分明。按照武侠小说家的说法，就是“内功未趋化境”。

中国人总体风度不佳，这是事实。论原因，我觉得主要是资源紧张，导致每个人生怕吃亏，心态就差。拿开车来说，我见过太多穷凶极恶的司机，他能抢就抢，决不让你，弄得生一肚子气。有时候我也会礼让行人，对方往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还要伸手示意请他先过，对方脸上多半会露出千恩万谢的表情。那时候我心里很得意啊，觉得自己挺文明挺了不起。可是我承认，这不是常态，心情不佳时候，我一样是穷凶极恶中的一个。

关键是心情不佳的时候，好像还多过愉快的记忆。社会上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吧。因此，我自己礼貌待人，很大程度是想“感化”对方，那时候心里边还会有小小的成就感。可是今天去过清华我才明白，带了这么多杂念，行事太过着于痕迹，那并不是真的礼貌和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