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潭日记199：过犹不及

晏弘

夜读巴尔扎克长篇小说《高老头》，花费几晚时间读完，唏嘘不已。故事围绕两位主要人物交叉展开，一位是面粉商人高里奥，也就是高老头，金钱至上，把所有的心血和财产都掏给了女儿，老来孤病无依，另一位是拉斯蒂涅，穷而善良，想出人头地，是青年才俊，也是野心家。

高老头中年丧妻，视两位女儿为天使，倾其所有供女儿玩乐、挥霍，接受良好的教育，想方设法让她俩混入上流社会。女儿出嫁时，高老头给了每人巨额现金作为陪嫁，大女儿嫁给了雷斯托伯爵，做了贵妇人，小女儿嫁给了银行家纽沁根，当了阔太太。高老头以为女儿嫁入豪门，歇业后的自己会受人尊重。哪知不到两年，自己被当作下流坯，赶出家门。高老头为了重新获得女儿和女婿的好感，忍痛割爱变卖了店铺，将钱一分为二给了两个女儿，自己搬进了伏盖公寓，过着租居生活。

巴尔扎克不愧是讲故事的高手，扑朔迷离，而又错综疏朗，情趣就在其里。小说安排了几个细节，对人物性格和命运的渲染起到催化剂作用。高老头得知拉斯蒂涅爱上自己的小女儿，竟然牵线搭桥，提供场所，方便幽会。有一天，小女儿纽沁根太太跑来找高老头，说她丈夫同意她和拉斯蒂涅来往，但她不能要回陪嫁的钱，高老头很吃惊，叮嘱女儿不能接受这条件，“钱是性命，有了钱就有了一切。”这时，大女儿雷斯托夫人也来了，她一顿哭诉，说她丈夫用她卖掉项链的钱去为情人还债，而她的个人财产也被全部夺走，她逼父亲给她一些钱去救她的情夫。两个女儿大吵起来，高老头已是穷光蛋了，爱莫能助，一下子晕过去，患了脑溢血。

高老头患病期间，小女儿去参加鲍赛昂夫人的舞会，没来看望他，大女儿来过一次，要父亲给她支付拖欠裁缝的定金。高老头被逼付出最后一文钱，一下子中风了。想必巴尔扎克写到此，泪流满面，操笔颤抖，无奈安排高老头离开人世，早死早了，尽快奔极乐世界报到去。

眼下，高老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想见女儿们最后一面，竟然被无情推辞了，临死前哀叹：“唉，爱了一辈子的女儿，到头来反给女儿遗弃！”

巴尔扎克擅长以人物对话来烘托故事气氛，闻声如见其人，小说中有一句经典语录，读来心酸：“柠檬榨干了，女儿把剩下的渣滓扔到了大街上。”人性之恶，如恶之花。血淋淋的资本，人吃人的社会，唯利是图，虚荣作怪，金钱与势利蒙住了双眼，心肠变黑，良知泯灭，哪里有什么亲情、爱情可言？付出的真情还能图什么感恩和回报？人生苦海，谁来拯救？

想起《庄子》里的一则故事：“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爱马者特别以精致的竹筐来装马粪，用珍贵的蚌壳来接马尿。碰巧一只牛虻飞来，叮咬马背，爱马者出于爱护，随手拍击，没想到马儿受惊，猛然咬断勒口、挣断辔头、弄碎胸络，飞奔而去。爱马者，好意在爱马，却失其所爱，能不发人深省吗？

过犹不及，一样误人，一样误事。传道、教化，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