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潭日记188：信口禅

晏弘

二十多来岁罢，好读古书，好入名山游，参古寺，访名胜，寻幽探奇，古趣盎然。友人叶君很清秀，一表人才，喜欢佛学，向来狂放不羁，口无遮拦，兴冲冲来邀我，到深山一座寺庙拜佛。

骑着单车，一路唱歌，说说笑笑，每遇景物，畅怀一番，不是唐诗就是宋词，偶尔灵感附身，自抒己见。我说古人有句：“心随芳草去，身逐落花回”，怅惘啊，他不以为然，说：“境由心生，应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草木随我心，山川喜相逢。”

到了寺庙，遍寻古物，赏楹联，读碑记。到了佛殿，叶君在观音菩萨塑像前，仰视良久，忽然眉飞色舞，发现新大陆似地说：“东方曲线美，胜过维纳斯！”我大惊，低声道：“庄严净土，不可造次！”

叶君掩嘴偷笑，溜出庙门，抽起烟来，看见和尚坐在板凳上晒太阳，递给和尚一支香烟，和尚很礼貌，摇摇头，说：“出家人不抽烟。”

叶君伸出去的手，不打算缩回来，说：“出家就是回家，学着抽！”

和尚很平静，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叶君朗然一笑，说：“只要真如不动，声色犬马来者不拒。”

和尚正色道：“找抽！”

我知道叶君在学参禅，眼下不妙，赶紧打岔，叶君面带愧色，双手合十，说：“小子班门弄斧，道场磨刀，实在对不起！”

悻悻然骑车打道回府。我讲了一些宽心话，说起东坡参禅、佛印终占上风的故事，叶君只是嗯嗯几声，一脸乱云飞渡。

回家后，叶君生了一次大病，头疼如锥刺，浑身酸又痛，上吐下泻，求医问药，半月方愈。从此以后，叶君到寺庙穆然有诚，肃然有加，不敢乱来信口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