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潭日记159：道里子，道面子

晏弘

《老残游记》里黄龙子是位人物，他对儒家、道家、佛家，有一通奇谈怪论： “儒、释、道三教，譬如三个铺面挂了三个招牌，其实都是卖的杂货，柴米油盐都是有的，不过儒家的铺子大些，佛、道的铺子小些，皆是无所不包。且凡道总分两层，一为道面子，一为道里子，而他们道里子相同，道面子就各有分别”。说不上污蔑，但也说不上通透，无非打一个比方以佐茶余饭后的谈资。家家都有一本经，宗旨纲领，一脉相承，儒家的道，以人为本，经世致用；道家的道，超凡脱俗，虚静无为；佛家的道，悲悯为怀，万般皆空。儒家入世须立志，有孔门家法；道家修道结圣胎，有黄老遗风，佛家出世发誓愿，有法轮常转。

有人说，儒家慈厚，大公、大同；道家慈柔，大自如、大自在；佛家慈悲，大彻、大悟、大空，追求的都是真善美的天下和谐，但各自认知和方法论却不一样。王阳明年轻时曾到九华山求仙访道，虔诚拜谒且追问不已，有个道人蔡蓬头一言不发，最后不耐烦地说道：“汝自谓拜揖尽礼，我看你一团官相，说甚神仙？”阳明听后赧然一笑，反省自己，貌似毕恭毕敬，骨子里终究没有放下官架子，他忽然悟到了“见善即迁，有过即改”，心即理也，不向外求，“圣贤必可学而至”，随时随地在事上磨练，吾性自足，良知自致，经过风雨磨难，潜心研习儒、道、佛教，“择其精华，去其糟粕”，他认为，佛教只是“明明德”，而不“亲民”，所以不能治理天下，道教无为，不管别人死活，同样也不能治理天下，唯有儒教“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仁政德治，而有行为规范之道，天下趋向大同，他在程陆学说的基础上发扬光大，创立阳明心学，影响深远。

我认识一位作家，著述颇丰，一直闲居小城，任个闲职，爱调侃，曾经说过：“文人喜欢扯淡，不会扯的，无意搔到痒处，往往歪打正着，会扯的，天花乱坠却扯不出一个正经，做文章也如此，都在玩套路，都在乱写，鬼知道写出了什么玩意。”他对儒、道、佛教，无不精通，四书五经、老庄、金刚经、坛经、碧岩录，熟读到随时能够背诵给你听，他说小说虚构就是艺术的真实再现，人时人事如梦，奔来笔底，渗透于字里行间，上穷碧落下黄泉，庙堂好在野也好，听我号令，纵横捭阖，有如神助。他在别墅里养鸡，说是“放生鸡”，只养不吃，五谷杂粮里掺入不老药；又养了一头母牛，平时手挤鲜奶喝，过年了，动手宰杀，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大块牛肉朵颐时，喝着自酿的糯米酒，陶然一醉，逍遥自在。有人在背后骂他“书孬子”，传到他耳朵里，装作没听见，仰天哈哈一笑，道：“我有吹毛剑，怕甚广长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