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母亲的精神暴力，我该怎么办？
 

案例：
    我是一个普通女生，今年24岁。

我要说的家暴并不是男性针对女性的性别暴力，而是发生在我和妈妈之间的。前几天我们发生争执以后，发生了肢体冲突，因为有爸爸在所以不是很严重，还有部分小物件和纺织品被我飞了出去。

这不是我们家第一次，前几年我在大学期间，有一年父母之间发生过2次家暴，中间间隔大约半年，我妈认为是我爸酒喝多了。后来可能隔了1、2年，我记得是元旦的时候，我跟我妈第一次吵架到打架，这次是第二次，间隔2年。看上去我跟我爸根本是暴力的血液一脉相承，实际上我和我爸的都是脾气十分温和的人，属于很容易满足的人，家里压力最大的是我妈，她是家里的经济支柱。

我妈妈是脾气很不好的人，对家里人口无遮拦到没有底线，比方我初中升学的时候她很为我操心，但表达出来的却是“你不要读就去站街做鸡好了”。我可以理解那是妈妈的焦虑和担心，但这种话当时确实很难接受，现在她也常常能爆出一些突破我承受范围的话。虽然她常常打击到我的自信心，不过因为成长中其他一些原因，我对体制里的第一、优秀也不太在意，过得比较自由散漫。

坦白讲，我看到李阳在采访里说“一直碗不响两只碗叮当”其实是认同的，如果精神暴力也是家暴的一种，那么我和我爸就是长期受到精神暴力以后，用肢体暴力来抵抗。我和妈妈第一次打架以后甚至开始理解当时的爸爸，那是一种你想逃走却被一把抓回来(比如：“你走了再也别回来，就断绝关系”)，你想辩解却被亲情绑架(比如家里什么什么还有学费生活费都是她负担的)，你发火了却被指责比狗都不是(“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基本就是被这个套路逼到咬人的。
我不是要正当化自己的行为，我自己心里很复杂，有很多方面，第一这是不孝；第二我们平时关系其实没那么差，甚至是感情很好；第三我觉得一直是我单方面在改变，上次失控以后我诚心分析了自己不考虑别人不懂事的缺点，确实对家人上心了很多，可是我妈还是老样子……，这次我们虽然已经和解，哪怕是和解时她还是一直在指责我太肤浅，总是纠结她一两句话……我不是什么自卑的青年，也有恰当的自信。

我对改善跟妈妈之间的关系很无助，自己单方面示弱检讨，这样恐怕只能进到“认错-争执-被贬低-打架”的死循环；也不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想跟妈妈沟通让她改善一下语言方式，她已经从“我就是这样的”发展到“我就是这样的，你这样都受不了外面更混不好”态度；想大家保持距离一走了之，但现在走，太伤感情也不解决问题。我是真心想解决这个问题，去年动过一次手术以后，原本人生苦短闯荡天涯的少年情怀变成对家和家人的很多依恋，现在身体恢复好了又感到不会再在父母身边很久，搞成现在这样心里实在痛苦……。

分析：

母亲对女儿的言行，无疑属于家庭暴力中的精神暴力。长期以来，我们讨论家庭暴力的时候，只关注男性对女性的暴力，而忽视了家庭中暴力的多种可能性。

即使在男性对女性伴侣的暴力中，也有许多男性声称：女性的“言语暴力”激怒了他们，导致了他们的肢体暴力。正如这封信中女孩子对母亲所做的那样。这时我们通常做的是：告诉那个施暴者，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成为你施暴的理由。而讲这话时，我们似乎否定了女性可能对男性施加精神暴力的可能，或者是说，即使面对暴力，也不能以暴制暴。

不能以暴制暴，没有错。但单方面地谴责用肢体暴力回击女性“精神暴力”的男性，不仅不能解决问题，甚至使男性更加感觉委屈，找不到出路，只能继续施暴。

此案中，女儿以肢体暴力回击母亲的精神暴力，比较容易引起公众对女儿的理解和同情。但如果是儿子回击母亲，或者老公回击妻子呢？公众的情感指向可能就不一样了。但是，三者的性质是一样的。我们在面对性别暴力的时候，要具有社会性别分析视角，认识到女性的弱势地位，但同时也要具有人权、民主、多元的视角，认识到权力关系的流动性，亲密关系的复杂性。

中国白丝带志愿者网络的理念是：我们认同女性是性别暴力的主要受害者，但反对将性别暴力等同于针对女性的暴力，反对忽视其他的受暴者，因为这无助于阻止性别暴力，甚至可能促生新的性别暴力。白丝带在关注性别暴力的议题时，全面关注各种形式的性别暴力，当然也会因为不同形式性别暴力的多寡，而有所侧重。比如，我们在关注所有暴力形式的同时，也更多关注男性针对女性的暴力。

具体到这个咨询的回复，我们首先要对来信女孩子的感受表达高度的理解，其次我们要告诉她，以暴制暴不会解决问题，正如她已经认识到的，只会伤害亲情，甚至延续与加剧暴力。

我们希望能够为这位母亲提供咨询，最理想的办法是参加施暴者的团体辅导小组。

但通常，让施暴者做咨询很难做到。我们建议女儿买一些家庭暴力对人际关系影响的书，或在互联网下载相关的文章给母亲看。可以针对母亲的阅读习惯和兴趣，选择适宜她的，她能够读下去的文章。或者，可以给母亲写一封信，心平气和地告诉她，她的言谈给家人带来的伤害。我们相信母亲是爱家人的，希望这些办法有助于她觉悟和改变。

许多施暴者是拒绝阅读的，或无法从阅读中觉悟，我们就会推荐他们看一些反对家庭暴力的电影。可惜，目前我们还没有注意到反映家庭暴力中精神暴力的优秀电影。

在目前，我们可以对女孩——作为求助者而言提供的建议有：1，试着体察、理解，进一步去和母亲聊母亲的处境。我们看到女孩也提到，这位母亲本身承担着较大的生活压力（是家庭经济的主要承担者），她对生活有什么不满？她在工作中是否遇到了难以排解的困难和痛苦？她如何看待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她希望自己的生活能有怎样的改变？在母亲还不愿意主动寻求专业帮助的时候，最能够张开臂膀接纳她的人，就是自己的家人，所以，女儿是否愿意试着从这个方面来进一步了解、理解自己的母亲？2，试着为母亲提供更多她和朋友交流的机会。母亲有最要好的小姐妹或者同事吗？除了工作和家庭，母亲有别的心灵寄托吗？试着和母亲聊天，了解她的精神需求，为她安排一些吧。人到中年，特别是步入中老年，如果能满足一些年轻时因为工作和家庭的付出而暂时搁置的理想，对母亲而言，也是释放压力的途径。

而以上两点，最重要的是，通过女儿主动倾听、了解母亲，为母亲做一些安排，也许是拉近彼此亲密距离，改变原有亲情关系的一个契机——女儿不再只是依赖自己生活的一个小孩，而是可以理解自己、平等和自己交流的朋友，母女之间的关系，由此也可能是改变的开始。

个案整理与分析：方刚 朱雪琴

此案例为白丝带男性终止性别暴力网络公益咨询案例，公益咨询邮箱：bsd4000110391@163.com     咨询热线：4000 110 3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