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抽泣的女生

方刚

最看不得女孩子哭泣。但那个女生在我的办公室里抽泣着。

她用我的电脑在教务系统里找出她历年的成绩，以证明她多么优秀。但是，我说，这完全没有意义。

公选课的成绩上午公布，她当天下午便找到我，非常委屈地说，她一直认真上课，认真写论文，但是她的成绩太低了，只有６５分。

她非常真诚，我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真的一时疏忽，伤害了一个学生。

我在１８０份结课论文中一份一份地翻找，终于找出了她的论文。

又在重复我以前的经验：看了她的论文后，我非常吃惊她会嫌成绩低而找来。

首先，论文不属于我要求的结课论文题目，即文不对题；其次，整页整页网上下载的材料，几乎没有多少内容是自己写的；第三，不符合我要求的论文打印格式。

不要小看第三项，因为我至少在三分之一的课堂上重复讲论文的打印格式，所以没有遵守这项要求，便意味着该生有三分之一的课没有来上，至少是来了而没有听讲。按着学校的规定，缺课三分之一该门课程便不能及格。

总之，按着上面三条中的任何一条，该生的结课论文都不应该及格。而我给了６５分，已经非常高了。事实上，老师在判分数的时候，通常会给比学生应得分数更高的分数。

但是，这个女生仍然觉得自己很委屈。

她说，她的成绩一向很出色，要保研的，而我这一门的成绩就让她的总平均分下来３分，保研没有希望了，未来没有希望了。说着说着，她便哭了。

一见女孩子哭泣，我便心软，忙掉过头去，不看了。

她央求我修改成绩，我说，我看不到任何修改成绩的理由。

“可是，老师，我要保研呀！您这样给成绩，我的前途就毁了。”她说。

我不确定是否一门课程的成绩真的可以影响她保研。我只是想说：既然成绩对你那么重要，你为什么不认真上课，认真写论文呢？

她说自己每次来上课，但是，我没有办法面对１８０个学生记住每一个人，我只能够依据结课论文这一个标准来给分。而她的结课论文告诉我：她完全没有认真上课。

我说：“你这个论文，看不出一点上过我的课的迹象，你一次不上，照样可以写出它。”

“我非常认真呀。这篇论文我写了两个星期。”她仍然在委屈地抽泣。

“一篇主要是网上下载的资料编到一起的文章，需要两个星期？”我质疑着。

还有一句话，话到嘴边我咽回去了，怕太刺伤她，这句话是：“如果用两个星期写出这样的文章，我看还是不要读研究生吧，那太浪费教育资源了。”

女孩子试图说明她以前各门功课多么优秀，但我说，这不会影响到她这门课不优秀。

女孩子离开时仍然耿耿于怀，直到最后，她仍然没有认识到，她这次的低成绩责任在她自己，而不是我的“过错”造成她“前途毁了”。

许多人在遇到挫折时，习惯地责怪别人，推卸责任，而不是自我反省。其结果，自己永远没有长进，人生便注定一次又一次经历挫折。

其他老师也同我说，每年考试前后，总有一些学生来“交流”。像这种看到成绩低找来的，通常都不会得到“翻案”，因为老师们判每一份卷子时都是格外认真的，生怕真的出错，对不起学生。

还有许多学生是在成绩发布前便以各种方式“沟通”的。直接的方式是给老师写封邮件，说自己要保研、要出国，请老师多关照。或者送老师贺卡，“顺便”提到请关照成绩。更“聪明”的学生是不提成绩的事，而是更委婉地表达那层意思，比如我收到过这样的信：“无比英俊潇洒的 方刚老师，我原本对两性问题完全没有兴趣，但是，您的风趣、深刻，深深地吸引了我，所以我这学期没有缺一次课。虽然我的论文可能还不合您的理想标准，但是，我确实是努力完成的，在我原有水平的基础上提升非常大……”

网上也曾流传一个“给老师的信模板”，全文如下：

某某老师：您好！我是咱们**学院的学生，刚刚从**的考场出来，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感觉自己并没有答出自己理想的答卷。记得今年刚开这门学科的时候，导员和学长都亲切地告诉我，这门课好难，上课都听不懂，不好消化，可是自从上了某老师您的课以后，我已经深深地被这门课吸引了，老师风趣幽默的讲说，醇醇细水般地为我们解答一个一个的难题，让我好生感动，并且发誓一定要学好这门课。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由于自身努力不够和参加活动较多的原因，我在自己的求知路上没有迎头赶上，却被别人拉的越来越远，我感觉我辜负了学院给我们安排的这么好的老师，后来当我醒悟的时候，已然临近考试了，我只好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狂补课本知识，只可惜最后时间还是不够，到考场我才明白仅仅掌握了基础知识，而没有做题巩固是不可能将知识掌握的。老师，我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在判卷过程中手放地松一点，分给的稍稍多一点，谢谢老师，祝老师**！我的学号是****，姓名**，班级***。谢谢老师。

这不只是搞笑的“创作”，而是现实。面对这样的信，有时真是哭笑不得的。

我想：如果有动这些脑筋的时间和精力，何不去把这门课学好呢？何不认真写一篇真正是“你自己”的结课论文呢？特别是像我讲的这类选修课，每学期第一次课，我都会强调说，如果不想自己认真上课，认真写论文，而是想在网上下载文章交给我，最好不要选了，否则注定会得一个很低的成绩，可能会影响你保研或者出国的。当然，不排除许多学生这第一次课就没来，没有听到我这些“勿谓言之不预也”的规劝。

那个抽泣的女孩子，对不起了，我没有办法更改你的成绩。我也希望你可以认识到：一门课的成绩不会真的毁掉你的一生，而对此事件缺少反思，不立即改变，才真的会毁掉你的一生呢！

　　　　　　　　　　　　　　　　　　2011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