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 扬扬生命史三个阶段的男性气概实践

我们要梳理的另一位信息提供者的生命史，是扬扬的生命史。

第一阶段：在老家。

扬扬说，小时候人们都说他长的像女孩子，性格也像女孩子，对此“从来没有人讲过不好的话，都觉得非常好，大家只讲过：如果真是女孩子，就更好了。”（扬扬语）

扬扬长的非常清秀、明朗，很阳光，他说自己“有些小孩子气”。他读中学时是学生会礼仪队的队员。礼仪队，是礼仪活动时的“花瓶”。全队共有四五十人，其中男生只有不到十人。

　　初中时，扬扬的同龄伙伴在性行为上便已经非常开放了，男孩子们在一起会谈做爱的感受，议论和描述女孩子的乳房等身体部位。扬扬自己的第一次性行为是十五岁时。他和女友常吵架，吵架的原因，扬扬说：“男孩子都花心，我在高中难免喜欢别的女孩子，这种事传的很快，传到她那里就会吵。她太爱吃醋，总说我和别的女孩子太近了什么的。慢慢地，两个人就淡了。”

　　扬扬说：“到高中二年级时，我的性对象已经多了，那时班里恋爱很普遍，今天追你，明天追她，追到手，同意谈恋爱了，一两个星期后就会发生性关系。”

　　扬扬的朋友们的女朋友，有时“玩腻了”，也会放手，圈子里别的朋友会再去追。扬扬说，还会追别的班的女孩子。“大家在一起时，常会议论喜欢那个女孩子之类的话。大家一起看毛片更是经常的事。”

扬扬高中时交过一个女朋友，“玩的久了，慢慢感觉就淡了，没有感觉了。但是她对我太好了，不忍心分手。”扬扬说。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每天都会发生性关系。

　　扬扬说：“她看重的是我这个人，对我照顾的非常周到，提过结婚的事，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我和她交往有些害怕，怕脱不了手，怕她为我死”。

　　后来扬扬便在自己的大学交了一个女朋友，和这个女友分手了。新交的女朋友，只一个星期就分手了。扬扬说：“男孩子是为了性，只要那个女孩子看着还顺眼就可以上，玩一个星期也就腻了。”对于这个新女友，扬扬说，她也很放的开。

　　对于小姐的态度，扬扬说：“心里挺想认识她们的，因为觉得她们放的开，玩起来更方便，而其实是瞧不起她们的。”

　　扬扬的同伴还说他“挺适合作‘鸭’（也是一种对男公关的称呼）的”，扬扬自己对此也有向往。

　　我们看到，扬扬从初中开始，便生活在“性自由”的符号之中。在他和女性的关系中，将女性当作玩弄的对象，朝秦暮楚，渴望占有却轻视女性性工作者，这是他男性气概支配趋势的一面；但同时，他相貌、性情却柔顺，不喜欢激烈的运动却参加礼仪队，这些都是其男性气概柔性趋势的一面。所以笔者称扬扬在此一阶段实践的是柔性／支配趋势的男性气概。男性对女性的权力控制，并不一定通过刚性趋势来达到，柔性趋势也可以达到。这一阶段对“作鸭”的向往，也是基于“有女人玩又有钱”的幻想，仍然体现着其柔性／支配趋势的男性气概实践。

第二阶段：初到深圳。

扬扬自称因为经商的父亲被骗破产、负巨债，家庭经济陷入困顿而休学。有一个亲戚在深圳，介绍他来深圳进酒店打工。但因为收入少，扬扬根本没有去。他到深圳后便在网上查夜总会招聘营销、公关的启示，去应聘。

扬扬同飞飞的巨大差异显示出来了，飞飞在生命史中熟悉、接受深圳“笑贫不笑娼”符号的过程，在扬扬这里全部省去了。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老家阶段经历的“性自由”符号的影响，在老家对作“鸭”的向往也在其中起作用。也就是说，“性自由”符号同“笑贫不笑娼”的符号有一定的互溶性。但二者也有冲突的地方，比如，此时扬扬仍然按着“性自由”符号下将当男公关假想成“有女人玩又有钱”的事情，准备继续实践他在老家实践的那种柔性／支配趋势的男性气概，这同性产业从业情境符号是冲突的。

　　性自由符号及扬扬和同龄伙伴在“泡女”上的实践，折射出的是整体社会性别秩序关系中，男性以位于权力优势地位的处境，去占有、支配女性的现实。而在性产业从业情境中，女客人在权力关系、生产关系，甚至情感关系中，均处于优势的决定地位，所以同样是男人和女人的自由的性关系，因为私人关系同社会性别秩序关系的差异，扬扬无法在其中实践性自由符号下的男性气概了。

第三阶段：性产业从业。

接待扬扬来应聘的经理对扬扬说：“你的条件，最适合扣女人！”扬扬便默认了。

入行之后的扬扬才真正开始接受深圳“笑贫不笑娼”的符号，以及性产业从业情境中的“顾客是上帝”的符号。

扬扬说：

第一个月，放不下面子。看别的男公关同年龄大几十岁的女人拉扯、拥抱，感觉很恶心，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们。因此自己也没有努力做，不喜欢那样讨好客人。

申哥请我吃饭，给我做思想工作，他说：你出来是赚钱来的。赚钱，就是硬道理。

第一个月一分钱没赚到，但和同事交朋友、一起玩，还认识了一些客人。我性格内向，很少说话，现在变了。公关这行里有一句话，就是：“我们这行是靠嘴吃饭的。”所谓“靠嘴吃饭”，就是要讨客人的欢心。

我的思想就是这样一步步被生活改造的，其实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没有钱就没有办法生存。现在在这里让人看不起，但赚足了钱，换个地方呆着，人家一样看的起你。

扬扬在进入夜场的第一个月，便同时接受了两套混合在一起的符号：１，首先，笑贫不笑娼；２，其次，顾客是上帝。这就是深圳符号和性产业从业情境符号的结合。在这样的符号下，扬扬开始实践新的男性气概。

　　对于和客人的关系，扬扬有下述表述：

　　跟客人出去，只要自己有点看的上的，比自己女朋友好，感觉好，就可以有爱抚。最不喜欢年长的女人，那时只是为了应付，把她弄爽就行，自己不用爽。自己喜欢的客人，才想自己也爽。和年长的女人，有时会硬不起来，这时就要吃药。

不想做、不能做也要强做，而且要把客人“弄爽”，客人确实成了“上帝”。在戴安全套的问题上，扬扬说：“客人要求不戴，就得不戴。”在性产业从业情境中，柔性／从属趋势的男性气概实践建构出来了。

从扬扬的生命史主线我们看到，因为在老家接受了性自由符号，所以扬扬没有经过深圳符号的培训，便很主动地进入了性产业，他误以为性产业中使用的也是性自由符号。但性产业从业情境符号的不同，使得扬扬又不得不在性产业从业情境中同时经历了深圳符号和性产业从业情境符号的培训，其男性气概的实践才和情境、符号一致起来。

在此补充的是，我在深圳的信息提供者的另一个共性是，他们第一次“出街”均比较顺利，对遇到的客人感觉良好。如阿强第一次出街的女客人是他的四川老乡，而且和他前女友的名字很像，这让他感觉很亲切；飞飞第一次出街的女客人不仅没提特殊要求，甚至连口交等要求都没有，飞飞事后的感觉是“嫌钱好容易呀”；扬扬是在和那个客人“聊了两天”后才出街的，“做的很暖昧，有爱抚”；小邸第一次出街的感觉是“既兴奋又高兴”；阿庄第一次出街也是一个聊过很多次的常客；……没有人提到第一次出街时便遇到客人有特殊性行为要求的。

虽然第一次出街时通常已经处于性产业从业情境符号中一段时间了，但是，“第一印象”仍然是非常重要的。对第一次出街与第一位女客人的较好的感觉，对他们进一步在性产业从业情境符号中实践男性气概起到了促进作用。

相比而言，北京的信息提供者有些不同，我们会在男性气概的地理差异分析中论及。

    本节章虽然从符号对男性气概实践的影响入手分析，但符号是社会的符号，符号的影响就是社会的影响。在男性气概实践的建构中，社会性别秩序的三重关系（权力关系、经济关系、情感关系）更是直接影响着符号及男性气概的实践。即使私人关系中的三重关系同社会性别秩序中的三重关系是不一致的，也并不意味着后者的影响力彻底消失了。对此，，后文面将有展开论述章节展开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