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屉里存了好多挺吓人的东西，就是那种奇奇怪怪的工具，挺可怕的。我问她弄这些干什么？她一动不动瞪着我的眼睛，害怕了？害怕我用这些小刀小剪子来对付你？

　　【开场白·“爱”细胞】

　　究竟怎样才算爱一个人？

　　然后究竟怎样去爱才算爱得正正好好、不多不少？爱情中是否也需要“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尺度拿捏？爱情这件事有没有审美问题的存在？不是容貌的丑美，而是爱本身的堪与不堪。

　　怕不怕那种很不堪的、撕破脸的爱情。

　　爱谁谁了。就这么着了。反正我一旦认定就不撒嘴儿了，像这种爱情你怕不怕？

　　这和忠诚无关，和忠贞无关，和痴情更无关。

　　所有的忠诚、忠贞、痴情，都不是指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而是基于一种两情相悦、身心愉悦的基础之上。只有那些病态的爱情，才会像顽固的癌细胞，不切下你半条腿都不算完。——阿莱

　　受访者：牙牙，男，29岁，未婚，有一个很喜欢自己的未婚妻于彤，牙牙也从不怀疑她的感情。但牙牙就是下不了跟她结婚的决心，甚至有好几次都想跟于彤提分手。只为于彤的爱实在太吓人了。牙牙刚认识于彤那会儿，看到有女孩这样中意自己，甚至有几分感动。但随着了解的加深，他越来越害怕于彤对自己的“情到深处”，牙牙甚至幻想如果于彤能够少爱自己一点没准自己会更轻松。在于彤的认知中，只要是自己爱的男人，就必须时时刻刻忠于自己、陪伴自己、天天说爱，每天都要短信汇报在做什么，一分钟看不到都想。最好两个人能捆一块儿才好。于彤幻想的婚姻生活，也是那种两个人成天黏一块儿最好连厕所里都装两个马桶。牙牙一想起这些就会觉得恐怖，他说他对于彤特想敬而远之，分手也不能提，他甚至不怕女人流眼泪，却最怕女人歇斯底里。

　　牙牙的口述：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过这么奇怪的感觉，由爱一个女孩儿，发展到怕一个女孩儿。我是挺怕于彤的，她是那种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人，为爱疯狂，为爱痴狂，这些话用来形容她一点儿都不过分，甚至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很早就告诉过我，如果我不爱她，她一定会怎样怎样之类。开始我不当真，以为是笑谈，后来才发现不是，她抽屉里存了好多挺吓人的东西，就是那种奇奇怪怪的工具，挺可怕的。我问她弄这些干什么？她一动不动瞪着我的眼睛，害怕了？害怕我用这些小刀小剪子来对付你？

　　于彤虽然学的是护理，但也不至于这样吧？我是个胆子挺小的人，从小就晕血，于彤不，她胆儿特大特贼，她说她很小的时候，家里闹耗子，然后下老鼠药，发现有一窝耗子都死洞里了。其中还有一只母耗子，大肚子的。于彤说她当时就找出剪子给那怀孕的母耗子实施了外科手术，想看看那母耗子肚子里是不是真有个小耗子……听到这儿的时候，我“嗷”一声就叫了出来。虽然我是个男的，但我真受不了了。看到我这样，于彤放声大笑，那种感觉非常古怪。于彤让我觉得又恐惧又陌生。甚至她过来攥住我的手的时候，我都想拼命抖掉了，我说，你别碰我，别摸我。于彤笑得更欢了。她说，你神经啦，我说的是我小时候，又不是我现在。我定了定神，告诉她我最恶心耗子那种东西了。于彤说，耗子有什么恶心的？人才恶心呢，尤其是那种变心的男人。要比耗子坏多了，知道不？

　　那天从于彤家出来，我就直接找我一个哥们儿去了。哥们儿带我去吃羊肉串，我想起于彤说给耗子做手术那一幕就翻心，结果那天什么都没吃，灌了一肚子酒。我其实是想问我哥们儿他女朋友是不是也像于彤这样？因为他女朋友和于彤是一个护理部的，于彤就是她介绍给我的。一开始时我还挺满意，这姑娘大大咧咧的，长得也不赖，浓眉大眼，挺带劲的。但谁承想还有这奇怪爱好？你说这女人胆子太小了不好，但胆子太大的话也瘆人，比爷们儿还爷们儿，那还要我们干吗啊？

　　我以前认为找一个学过护理的姑娘将来一定能把我照料得特别好，可是谁想到……那天，我哥们儿一手举着羊肉串一手向我保证，说他家那口子还真没于彤这么猛，挺正常一人，半夜自己不敢去卫生间，看鬼片儿吓的。看来你们家于彤是个案。那天我昏昏沉沉骑车回到家，一头栽到床上就睡了，梦里都梦到于彤微笑着戴着白手套拿着手术刀看着我……

　　那会儿我们认识都已经一年了。不说谈婚论嫁，也差不多了。在感情上，我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我对女人的要求并不高，也没什么太多梦想，给我一个女朋友，相处起来也没什么不好，那么就顺理成章结婚呗。在这些地方，我心挺粗的，于彤和我之前认识的女人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她所有的心思细腻全都表现在最里面，而外表却是极端开朗健谈的，其实不是。其实她越是在最开心时越会想一些很极端、很不开心的事情，比如你要是将来不要我怎么办？比如我要是怀了你的孩子然后你把我们遗弃了怎么办？再比如我要是被人强奸了你嫌弃我怎么办？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写小说呢？我要是不好好回答，于彤就以死相逼，而且还是十分认真的那种。由不得我不顺着她的思路走。听到她喜欢的答案，她就会笑逐颜开，翻身下去给我做好吃的。她就是那么喜形于色，对你好的时候，好上天；对你坏的时候，坏入地。带着眼泪又笑出声，或者笑着笑着突然哭出来的事，她经常干。我甚至都有点怀疑她精神不正常。

　　我最反感的就是一男一女在街上吵架，而于彤最擅长、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有一次她甚至在大街上狂喊，牙牙我爱你。搞得所有人都对我们行注目礼，然后我正好看到我们总公司的一个主任，正带着老婆孩子逛街呢，也都看了个满眼，把我给羞的。但于彤说，爱就是要大声说出来，我敢，你敢吗？我说，你就是个疯婆子。于彤当时就气疯了，哇哇大叫，把附近银行的保安都给叫出来了。她居然还跟银行的保安说，那个人是贼，把他抓起来。人家保安看了看她，大概也觉得这女人神经不正常，没理她。

　　自那儿之后，于彤就开始翻看我家里的电脑，翻看我的笔记本，翻看我的手机短信。被我发现之后那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别提多恨人了。我跟她说，于彤，你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权。于彤恬不知耻地回答我，就侵犯就侵犯就侵犯。我推开她，她就以死相逼，在我们家，我爸妈就在客厅里，她就敢拿了把剪子放在喉咙上，然后逼我说，你信不信我死在这儿？让你们全家都不安生。谁让你不爱我的。

　　我除了把她手上的剪刀先哄下来，再无别的路可走，她真不是说着玩的，她说要干什么，就一定能干成。

　　于彤给我看过一幅画，就是她画的将来我们新家的装修图，她说，我要在卫生间里装两个并排的一模一样的马桶，然后再装两个一模一样的洗手池，这样的话，你无论是洗漱还是如厕，都不可能逃离出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于彤变成现在这样。我想不是因为我。我本来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但是在于彤的不断提醒和强化下，我却觉得我要是不见异思迁都对不起她这份心思似的。

　　于彤前阵子和领导出差走了半个月。你知道那半个月把我给轻松的，我突然发现我又可以肆无忌惮地活着了，再也不用害怕身边那个定时炸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引爆。你说我们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如果有一天，于彤告诉我她又爱上别人了，那可真算是我的造化了。

　　闪存现场

　　阿莱：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牙牙：快两年了。

　　阿莱：快两年了才发现她的“与众不同”之处？

　　牙牙：第一年很好，她很中意我，让我感觉到很幸福，觉得被人爱的滋味真是不错；但是第二年，我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于彤变得神神道道，疑神疑鬼，忽好忽坏的，把我对她的所有好感全都吓没了。

　　阿莱：现在呢，还敢爱吗？

　　牙牙：不敢了。动不动就以死相逼，谁敢啊。

　　阿莱：能对她直言你此刻的感觉吗？

　　牙牙：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我要是说了的话……很难想象。

　　阿莱：找她父母谈谈吧。无论日后你们两个如何发展，你都应该把她的情况对她的父母和盘托出。让她父母了解到你的为难和良苦用心，换作别人如果不顾于彤的死活，大可以分手了事。就算日后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也等于提前给她父母做了预警。

　　【阿莱手记·破相】

　　就爱本身来说，一定是有美丑之分的。

　　这种美丑，是说有的爱早已破相、挂彩、撕破脸、一地碎片、残花败柳、难以收场。这时候再来卿卿我我、柔情蜜意，多少有点不合时宜。当然这并不是说，爱这件事就一定要端个架子、焚香沐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款款而谈，举案齐眉的爱情也不是真正爱情的调子。至少不是我们民间男女的爱法。而是政治婚姻、利益婚姻、豪门婚姻以及合同婚姻的爱法，就是再怎么着这两个人都不能分，只有在一起才能使家族利益最大化那种。小老百姓的爱情，没这么复杂，爱就爱了，反倒简单从容。撒撒娇、使使性子、偶尔的张牙舞爪和蛮不讲理，都是爱情里的便意作料，就跟醋、胡椒、芥末油之类似的，可以作为调剂，但不能成为正餐。顿顿都贪食的话，不闹病才怪。

　　只可惜市面上并没有一家爱情医院的存在。

　　一个人在爱情上病了，顺势把另一个人也拉下水。且还是以“深爱”你的名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到有点恐怖。爱这件事，有点像开易拉罐的感觉，对付那个拉环，很是讲究手劲儿，但凡用劲儿过猛，指定会拉断。拉断了还能复原吗？手掉了还能接上吗？在爱情中用劲儿过大，也跟在春天里拔苗助长一样，适得其反是肯定的。

　　我们可以去爱一个人，却不可以去惊吓着一个人。

　　你的爱，吓着别人没？让我们都来自检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