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逝的爱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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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活不下去啦 |
选自《光年之美国梦》,有删节。
序曲:
后来有一天一个朋友在异国的某座城市里看到了好孩子楠楠。她染了红头发,像她喜欢的遇断那样的红发,坐在快餐厅里喝可乐。她的朋友路过窗口,看到坐在里面喝水的好孩子楠楠,叫她:“好孩子楠楠!你怎么在这里?”
好孩子楠楠奇怪地看着他说:“我不是好孩子楠楠,我的名字叫遇断。”
——《2条命》
第二部
一个人醒来的感觉真好
你再不也用对那些
你曾经爱过的人们
说我爱你
——Richard Brautigan
一
“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太孤独了。”宁对我说。
“我也是。”我热切地回应道。“有一个人帮助了我,让我不再那么孤独。我跟他在一起特别开心。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会让你感觉到我所有的快乐。”
我们在北京Soho,盯着夜空看到一朵巨大的草莓云。
“你喜欢的人我就喜欢。”她笑着回答我。
“你知道吗?我对他说过的最郑重的话就是‘你在我心中,和宁一样重要。’”
“别让我宁了。我改名了。叫我so far吧。”
“So far……因为那时候我们离得太远了。”她的表情变得空洞而寂寞,像回到了过去那段不愿意回想的时间:“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太寂寞了。整个北京就像是空的。我就决定叫自己so far。那时,我经常去找葛秋、赵文他们玩。”
“赵文?”我大吃一惊。“经常找他玩?怎么可能?”
“我跟你说了我很孤独呀!”
“你不会爱上他了吧?”我狐疑地盯了她一眼。她正露出开心的表情。
“没有呀。”她说。“其实我跟他在一起也很无聊。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她又说道:“有天晚上我喝醉了,特别冷,我都觉得我会冻死。我在酒吧门口给他打电话,结果人家说少喝点,我就不过去了。”
“是啊,你还说呢,我那时候跟他说想住他家几天,他跟我说不行,要搞创作,但那双白拖鞋是为你留的,不会让别人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搞创作?他以为他是艺术家啊?”
“他才不是呢!我只有一句话‘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我也碰到了上回你说的那个收藏艺术的女人。她穿着黑白纹的衣服,脸上露出威严的表情,周围围了一群饥饿的艺术家。”
“爱当然不是同情!”我激动起来,大声嚷道。
“爱怎么可能是同情!”她的声音和我一样大。
“爱就是爱。就像A就是A一样。它不可能既是爱又是同情。同情是对爱者与被爱者的侮辱。”
“Jesus and Mary Chain说过,被爱是荒谬的,去爱是难以做到的。”
“麦卡勒斯曾说过,被爱者和施爱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我宁可选择去爱,而不是被爱。”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是。”
在她要继续说下去之前我打断了她。“有时候事情没这么深刻。举个例子说,如果你是一个大款,男的,又不太老,可以带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同时又能带给她像你原来带给她的体贴和精神上的安慰,估计她早就来了。”我尖刻地说。
她听了面色立即黯淡下来。“是啊,我又不是大款。也不是男的。那我是什么?——整个一个小二爷啊!”
我们又笑起来。这年头出来混,迟早要当几次二爷二奶的。而且常常是在你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当了。
“那是从未抵达灵魂的爱。”她总结道。
我悚然而惊。
“你要找的人就应该是你诗里写得那种。”她凝视着我,思忖着:“‘他有着美好的童年,忧郁的少年,自我奋斗的青年……他现在还年轻。’”
“山峰与山峰同在。”
“激情与激情同在。”
二
贾妮不声不响地辞了职,从一个编辑部主任作回了宅妇女。她说现在每天只有两件事,思考人生和游泳。每回思考得很绝望时就去游泳。她终于瘦了一点,这从她坐着不占椅子太多地儿能看出来。
“我什么都有了,房子、车子、男人、娃,虽然没什么钱。但后来我一想,这都是我自己拼搏来的吗?不是,这都是我老公奋斗的结果,我唯一的产口就是我们家孩子,还是合作产品。每当想到这里我都痛不欲生。不行,我也快三十了,我得奋斗了!于是我就在想,我到底要干什么呢?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当编辑不是我的理想,我要当作家!”
我们坐在她精心挑选的Chanel黑白色的店门口的白色长椅上,贾妮不住地感慨:“以后2线的都不看了,都要从咱们的购物清单上删除,最次也要从Marc Jacbos起步。”
“啊,这香水太好闻了!”她抬起手腕,陶醉地闻了闻刚才从Chanel店里喷的2350块钱一瓶的香水。“太他妈好闻了!这是成功的味道啊!今年我一定要买了它,去香港。国内太贵了。妈逼的,国内消费者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要求太低!”我不屑地说。
“那我还要开兰博基尼呢。”
“你这要求又太高了。”
“其实,我还是喜欢爱情的味道。”她说。
“怎么了你?还郁闷呢?”她见我没说话,又开口道,“你本来也是个游戏人生的小混混,怎么这么爱演纯情戏?”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得找高精尖、党政要!只有他们才配得上你!要不我给你列个表?前几天杂志上还做了富二代,你找他们准对!要是我像你长这么瘦这么好看,我早开着限量版mini cooper去国家大剧院听歌剧了!哦,mini cooper那还是最初级的,最好是一辆高端保时捷⋯⋯”
“找富二代!”她定了定心,目光变得格外热烈而痴迷,“年龄也相当啊,不会有代沟。你可以穿着圣罗兰的吸烟装或者chanel的小黑裙在保利剧院开诗歌朗诵会,哗哗哗,请一堆国外80后诗人,你还可以从里面挑几个长得帅的当小二爷,回头让我和Gia王给你把把关!真怕你再从里面找出最不入流的那种二线二爷来……”
我看她越说越远,赶紧给拉回来:“人家富二代都是找女明星的!”
“嗨,何不齐里面也有几个喜欢听朋克的非主流。”
“……”
“Believe me。你值得拥有。”
“爱情从来也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看我的过去就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让爱情占据过我的大脑?”
我们坐在街边的咖啡馆,宁坐在我对面,正在抽着一支中南海香烟,脸上露出快活的神情。
“前一阵儿吧。”我提醒她。
“哈哈哈……”我们同时笑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像把那些的记忆都抛之脑后。事实上她也好久没主动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了。
“都说咱这个年代的人滥情,可咱也有一个优点——忘得快呀。”
“哈哈哈。”她听了,眼珠一转,会意地笑起来。
“保尔总是问我为什么把Jucy给忘了,他生气了,骂我是混蛋,还差点想抽我,他以为我是个薄情的人。他不明白,纯粹的激情和爱情都无法容忍虚假。我当时爱得有多深,我现在忘得就有多快。以前的事儿我都想不起来了。”
“这正是我想说的。只有快乐值得被铭记,痛苦没有资格在我们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我爱你!”她看着我说。
“宁,我也爱你!”我突然意识到我又叫了她的旧名字,“对不起,so far,我总是叫错你的名字。在我的心里,你还是宁。”
“名字不重要。”她淡淡地说,然后热情地注视着我,充满无限欣喜,“你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她是一个走到哪里都显得与众不同、格格不入的人。并非因为她有才华,而是因为她有病。她一到公众场合,就像一滴油落到了水中,无法融合。就连那些最迟钝最普通的人都会隐约觉得有些什么不太对劲。
在这点上,我跟她一样。
难道我就不能踏踏实实地当一个意兴阑珊的人吗?从那些爱我的人身上找激情,就那么难吗?我难道就不能克制住我从那些毫不知情的陌生人身上得来的幻想,专注于眼前的某一个人吗?
难道您爱上十个人他们也必须以同等的热情来回报您吗?当然这十个人是先后出现的。
服务员走过来,把我们点的咖啡送了上来。
“那时候我说你来北京吧!我们可以自己创作一个喜欢的世界。我可以去找工作,你可以干你喜欢干的事——我们可以干我们喜欢干的事。”
我也喝了一口咖啡,“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候还说要去什么迈阿密,找个学校,离她近的。”
“是啊。”她有点惆怅,陷进了对往事的回忆里。不过立刻就好了。
三
我左前方的两个人先进了电梯。我随后进去,高个的年轻军人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站在了我的左边。我们分别报上了楼层名,每个人都语气轻快。就像这个和风习习的夏夜。是不应该有惆怅的。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宁已经在游泳了。游泳池里多了一个男人。他大概55岁左右,身材相对他的年龄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尽管皮肤已经松驰。他一下游泳池就开始游,很正式很专业,一直游了十几圈。他的态度表明,他是他身体的主人。
回到她住的房间,她开始开酒。半天也没有打开。
“笨蛋!”我走过去,把开瓶器对准瓶口,慢慢地用力地推下去。每次做这种纯机械的事都会令我感到心情很平静。它们都很有道理,都很简单,只要心无旁骛,就可以完成。
她用两个纸杯盛满酒,递给我一杯。
我们坐在床边看了一部电影。里面的男孩有着跌宕起伏的悲剧性的童年。整部电影制造出了一种反射性的黑暗的光,悲剧从他的童年一直延续到他的青春及以后的日子。
“不要再为悲剧找借口。人只能为自己负责。”我感慨道。
“没错。生活是自己的。”
真正的人,是不会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只有自己为自己负责。人不能把责任投射到他人身上。对于真正忠于自我的人来说,那些侮辱与损害从未抵达他们的灵魂。
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感到无限幸福。
比起真正的、纯粹的爱,那些掺了水份或者三聚氢氨的“爱”只会让我们觉得好笑。对于它们,我们并不愤怒。
因为,那是它们自己的事儿。
“我很幸福。”我的喉咙发出欢快的声音,像是音乐。躺在这张没有床单的床上,我却感觉正在与她行走在塞纳河畔。即使她即将离开北京。在我心里,她从未走远。也势必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也很幸福。我感觉充满了爱。就像‘永不消逝的电波’一样。一旦存在,永不消逝。”宁扬起手臂,在空中划了道弧线。“今天我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的烦心事,我都忍不住告诉他们,我很幸福。”
“在这个变幻莫测、虚伪世俗的世界里,只有你是真实和纯粹的。我的眼前常常出现你的笑脸。我感觉很幸福。”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