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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太大了,虽然提供了无限的机会,但也把我累得够呛。我当时的同学基本上都住集体宿舍,宿舍里有人出差、回家或者有其他事情的时候,就会空出一张床来,我就有了过夜的空间,我自己带了全部用品,几乎不使用别人的床单与被褥。但是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刚到不久,本来空出来的床又不能住了,只能换另一个地方。最多的时候,我一天晚上换了四个地方,下午从中关村回到天坛,等到九点多的时候,突然床主回来了,只好再骑自行车到皂君庙,如果还是没有地方,再到人民大学,如果没有就再赶到北京大学。等找到床位的时候,有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累得全身无力。躺在床上,我想,自己从来没有为一个床位而如此辛苦过,我骑了五六个小时自行车,才找到这样一个安身的地方,天下没有多少人有过这种经历,我经历过的这些辛苦一定能让我与众不同。
后来,床位越来越难找了,有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再一次从南跑到了北,去了四五个地方,没有一张空床,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想到今天晚上可能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地方了,我想干脆就骑着自行车去长安街吧。于是,我从北京大学西门出发,走中关村、到白石桥,然后从西直门南下到复兴门,终于来到了灯火通明的长安街。
等我可以睡觉的时候,最早也要早晨八点——等朋友上班后我才能借他的床睡下。所以,我要在长安街上“工作”八个小时。我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漫长的时间,但是我一定不能辜负上天给予我的机会,我快速地骑过西单,然后把我可以回想起来的店名大声地读出来。我来到王府井外文书店,把厨窗里的书名全部背过,然后大声朗读图书的介绍,直到警察过来……
每次住在朋友的宿舍里,从不提过分要求,有地方我就住,而且我负责买菜、做饭和打扫卫生,如果确实没有钱了,宁可上街流浪,也不在那儿住了,因为我无可回报。
我知道这是一种艰苦,但是我一定要把这种艰苦的价值开发出来,我不仅发现了苦难的价值,也发现了失败的价值,我知道如何运用悲剧所带来的效果,现在即使在监狱里,做为一名辩护律师,我也知道如何帮助当事人渡过难关。
我相信上天是公平的,无论多么艰苦,我绝对不放弃做人的原则,今天的一切苦难都是上天对我的考验,无论如何我都将战胜困难,我不能让父母看到我因为失败而堕落、因为痛苦而失去斗志,我要让他们看到,这些都是小事情,我会不断地强大起来,每当他们想起我时,会因为我的奋斗而自豪、因为我的坚强而感到骄傲,我不能辜负他们对我几十年来的期望与等待!
慢慢的,秋天来了,长安街上的深夜变得寒冷而凄凉,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地方:火车站,第一候车室、第二候车室,哪里有空座,我就到哪里去,我学会了坐着睡觉,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睡眠,而且保持高度的警觉,一旦警察来干扰,我就尽快站起来,快速离开,找到下一个地方,不断地流动、快速地变化、重新进入休息状态、尽快恢复体力、保持足够的精力学习新的知识、等待机会……,这就是1995年春天及秋天时,我的生活现状。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穷是什么,在北京的流浪终于让我品尝到贫穷的滋味。我大部分时间只吃蒜和馒头,自行车的包里一般都带着馒头。馒头可以长期保存,不会坏,蒜不仅可以当调味品,还可以当药品来消毒,如果皮肤伤了还可以敷着治疗。我当时不坐公共汽车,虽然每张票才5角钱,我都舍不得坐——因为5角钱能买两个馒头。
由于收入很低,打不起长途电话,跟家里联系比较少。我也不大写信,太累,写也不知写什么,因为我基本上没有什么好消息。但是,只有我自己多么想家,特别是生病、饥饿的时候。
流浪时最大的痛苦就是想家,看到一对母子时、看到全家团圆时、看到饭店里的水饺、看到提着菜蓝的老大娘,每一个情景都会让我联想到我的家……有时这种联想会动摇我在北京生存下去的信心。每次下雪或下雨,都让我产生很凄凉的感觉,理解了古诗所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