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决定命运

——浅析电影《天注定》中的人物形象

不知道是编故事的能力退化了，还是这些天方夜谭般的社会事件本身就超越了人类想象力的极限，总之贾樟柯的电影《天注定》和余华的小说《第七天》一样，都像极了某报纸的社会版新闻集萃，每个观者都能从故事中找到曾经看过的那些轰动性新闻事件的影子。只是贾樟柯比余华更极端，他甚至没有把这些事件拼凑到同一个主人公身上，而是直接把电影分割成四个部分，用同样平淡的色调与速度分别讲述了四个人物的四段命运故事。

说起来，“命运”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命题。有的人信命，相信生命中一切好的坏的早已由老天注定，自己不过是个经历者。有的人不信命，认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爱拼才会赢”。纵观《天注定》中那四个与现实世界一一对应的人物，我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性格决定命运。或许我们会被某些神秘的力量放置于某种特殊的社会环境下，但不同性格的人会有不同的应对方式，影片中这四个人物：大海、三儿、小玉、小辉，都是被自己的性格送上了最终那一条极端之路。

先说姜武饰演的大海。他的小学同学联合村干部霸占了煤矿，却从未按照承包合同向村民们分红。对此他一直很愤怒，试图写信告状，却被邮局的营业员以地址不清为由不予办理；试图向富豪同学煤矿老板挑衅，却被老板的喽啰用高尔夫球杆打得头破血流；试图向曾经的初恋情人倾诉，却被劝告要学习老板同学挣钱过好自己的生活……身边没有一个人理解他，却不断嘲笑他的“多管闲事”，嘲笑他的狼狈不堪。如果换一个人或许真的就偃旗息鼓了，但是在内心中一直把自己定义为“侠”、认定自己的使命就是要维护公平正义的大海，最终拿起猎枪，做出了他自己理解为“逼上梁山、替天行道”的选择。

王宝强饰演的三儿，是一个对周围一切事物冷漠处之，杀起人来冷静无情的角色。通常这种人都具有反社会型人格，特征是高度攻击性，缺乏羞惭感，与公认的社会规范显著背离等等。仅从电影中的描述我们不能断定三儿就是这一类人，但看看他原生家庭那种冷淡的亲情关系——千里迢迢赶回去参加母亲的生日，母亲却没有一个笑脸；大哥执意要三兄弟均分办宴席收到的礼金，算账时甚至精确到每人分到几支烟——可以推测，他很少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这使他成长为一个冷到骨子里的人，无法与人建立稳定的社会关系，无法体会受伤害者的感受，即使结婚后也无法投入到幸福的婚姻生活中，而是选择带着一把枪漂泊于江湖。

第三个故事中的小玉是一家洗浴中心的前台，也是一个小老板的小三。不管当初成为小三是故意还是无意，她最终的选择是离开那个男人，除非他做出非黑即白的决定，否则她绝不再回去和另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的爱。这说明她脾气是很倔的，绝不为了钱或者所谓的爱情委屈自己的内心。而当老板的老婆打上门来，她并没有正面回击，而是仓皇而逃，说明她心中是非观念是很强的，清楚自己理亏在先。所以如果是另一个女人被客人骚扰挑衅和殴打时，可能会哭泣、可能会求助同事，可能会逃跑，也可能会屈从，但小玉没有。因为她绝不向金钱和权利屈服的倔强，也因为她坚信此时正义站在自己这一边，最终她拔出刀如侠女般决绝地刺向了对方……

第四个故事中的小辉从宿舍楼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似乎来得有点突然，细想想又充满铺垫。之所以最终选择自杀，源于他一贯以来逃避、不负责任的性格：在服装厂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得工友手被划伤，他的选择不是承担责任，而是逃离到东莞；在东莞发现老乡所在的工厂工作并不轻松，于是再次逃离到相对轻松的夜总会工作；在夜总会和一个女人有了朦胧的感情，但一听到对方还要养一个小孩，就再一次逃离了爱情。后来，他进入工厂开始了机械化的生活，此时母亲又打来电话责怪他没有寄钱回家，工友找上门来报仇，尽管最后放他一马，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爱情、亲情、友情纷纷离他而去，他捡起那根棍子，似乎想抗争什么，但一贯以来逃避的人生态度使他还是选择了最终极的逃避方式——死亡。

在一个专访中，贾樟柯对自己的电影是这样解读的：这四个人“都是保护自己尊严的侠，在最后一刹那，他们试图去重申尊严。”对此我却无法完全认同。或许大海和小玉身上存在“侠”的成分，是在遭遇暴力和危机时他们选择用武力奋起抗争，但三儿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匪”，他所抗争的不过是自己内心的孤独，他所追求的不过是杀人过程中的掌控感和成就感。小辉更是自始至终都在退缩，不负责不争取不反抗，直到自己把自己逼到命运的死角。电影的最后一幕，画外音是《苏三起解》的一句唱词——“你可知罪”，画面却指向一群面无表情的村民。或许这更能表达电影的主题：悲剧的产生源于冷漠麻木的民众，在暴力的背后，每个人都是伤害别人的刽子手。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对身边的人多一份理解，多一点关爱，他们的命运或许可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