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一家第六季

119、小拐的窗口

我们家小拐拐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门了？我还真的不记得了——是装修房子的时候吧——只知道它最后一次因为发情离家出走八天，害得我们走遍附近的山山水水——夸张了，就是方圆两公里这样吧，也是估计三条腿的小拐能够走到的范围——去找它，同时我们还挨家挨户投递打印的寻猫启事，还登报寻猫，还到各大网站去发帖子找猫……总之，那段时间方圆多少公里之内，大概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家有一个三条腿的猫，那眼睛滴溜园，身材娇小，可是嚎起来还气壮山河。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让小拐出门了，发情更不给出去了。所有的嚎叫包括因为嚎叫而造成的情绪混乱导致到处尿尿的后果都我自己承担，也就是说，我的听觉和嗅觉在那段时间里，这么说吧，遭老罪了。

但总是比小拐玩失踪要好啊。我可以忍受。

转眼几年过去了，小拐也老了吧，它竟然不再发情了。它已经习惯了在我的卧室里不出门，就好像我习惯了每天推开门看到它在床上或者窗台上等我一样。看到它，我才心安，好像真正回到家的感觉。小拐见到我也是如此。

我每次回家，它都会希望我赶紧坐下来，让它在我的腿上蹲一下。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把这台写作的电脑放到书房去的原因。小拐享受这个过程，而我的腿上没有小拐的重量，我的写作肯定也会难产。我们彼此都很需要对方。

而当我写完字的时候，小拐知道，它也要放我去做事了。它就会自己跳下来，到窗台那里去蹲着。窗台边上那个猫爬架是我们从泰晤士小镇扛回来的，当时就是要给小拐的。小拐很喜欢这个猫爬架，因为放在窗台边上，正好跟窗台的距离很适合小拐上窗台。不过小拐大多数时间都是蹲在猫爬架上，伸着脑袋隔着窗纱往外望。

我相信这是小拐最享受的事情，它可以蹲在这里看到很远的地方，也可以俯瞰楼下那些没有它这个特权的，只能仰望它的猫猫们，比如小当。

有时候我在下面拔草或者看花什么的，小拐会在窗台上喊我，我一抬头，看到它的脑袋在玻璃窗后面，两只眼睛很关切地望着我。它觉得它能看到我的一切行动，它会觉得很放心吧。我也是。我乐于让小拐看到我。

有时候我在看新闻，半天没有听到小拐的动静，回头看，小拐正蹲在猫爬架上聚精会神往外看。我没有看到它的眼睛，但从它的背影，就可以感觉到它是多么认真，真是把一件很简单的瞭望的事情，看做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来看待的。我甚至觉得，那时候小拐就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在关注着芸芸众生。

小拐会很长时间保持一动不动，甚至连头都不抬的。就看它肥肥的脖子和肥肥的脑袋，可怜见的，真是非常想有捏它一把的冲动。我总在想，一个小小的拐拐，体重一直没有超过两公斤的小拐拐，怎么认真起来跟三好学生没有两样呢？真的，我真的看出它不是猫，就是一个爱思考的好孩子，好学生。很多时候我都不忍心打搅它，我觉得它那么认真地观望一个东西，肯定有它的道理，说不定里面可以望出哲学这样深奥的东西来。

我不打搅它，不等于小拐不理睬我。它在觉得它望够的时候，思考够的时候，就会回头来看我，看我还在不在。

有时候我们俩正好都想到一起去了，一起回头，我们的目光就对上了。小拐会很欣喜地啊一声，眼睛瞪得溜圆，表示我们怎么这么心有灵犀啊。

我跟小拐已经共同生活了13年了，我们太了解彼此了。我想，我能透过小拐的背影感觉到小拐的专注，而小拐也能通过我的背影，知道我在想什么。它比我厉害，否则怎么就知道我要回头去看它呢？

小拐的窗口，是属于它的，也是属于我的。在我回头望它的时候，或者我在外面抬头看窗台的时候，它都能感觉到。

我们猫人如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