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从荆门后港开船出发时，风平浪静，艳阳高照。大概是认为天气好，父亲特地叫上了大哥。大哥在前面摇桨，父亲在后面把舵。父亲是只望快船快桨，到沙市一定能赶个早场。如果卖买顺利的话，是可以连夜赶回后港的。

接近中午时分，船过长湖，西边的天空突然升起一片乌云。说时迟，来时快。乌云很快布满天空。一阵急风暴雨，夹着电闪雷鸣，快速压了过来。长湖迅速掀起惊涛骇浪。小船也来不及躲避。父亲只说了声，叫我在船舱坐好，叫大哥把桨捏紧。

一个横浪打来，船身向左倾斜，大哥的桨划空，身体失重，一下子跌落到湖里。而小船却向一匹脱缰的野马，风驰电掣地随风飘去。

母亲手快，一下扔开我，伸手把大哥的上衣死死抓住。

大哥却死死地抓住船桨。船拖着桨，桨拖着大哥，在湖中随船漂荡。

父亲竟死死地抓住舵把。为避免小船倾覆，调正船头，顺着风向，随水漂流。

暴雨如注，天地一片漆黑，对面看不清人脸。只听见父亲在不停地大声呼喊，叫大哥千万不能松手。母亲几次努力，想把大哥拖上船来。风大雨大，怎么也使上不劲。

船舱几次进水。我全身已浸泡在船舱的水中，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缩着一团。照这样下去，即使船不被风浪打翻，也要被瓢拔大雨沉没。父母亲根本誊不出手来将船舱里的积水清除。……

忽然，船身一震。一个恶浪打来，小船被浪头推向峰顶又被重重地跌落下来，被掀到了湖中的浅滩上。小船搁浅在浅滩上。大哥也随船带上了浅滩。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风停了，雨停了，浪停了。父母亲才一起用力，把已经精疲力竭的大哥拉到船上。

此时，昏黄的落日，从西边天空的乌云层中钻了出来。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

“菩萨保佑”！母亲说。

“感谢土地菩萨救了一家人的命！”父亲说，“如果不是浅滩，把船搁住，一家人都没命了。”

……

后来，父亲的小船，又多次往返沙市荆门。

随着洪水的渐渐退去，我们才看清，当时，搁浅的那个浅滩是长湖中间的一个无人居住的小荒滩。

每次经过小荒滩时，父亲总要带上几注清香和黄表纸，将小船停靠在滩边。父亲爬上荒滩，跪在地上，将清香和黄表纸点燃。

我心里明白，这是父亲在感谢荒滩上菩萨保佑。菩萨的灵验，才使得这一家人在那场劫难中大难不死。

经历那场风雨之后，可能是经受了惊悸和风寒，大哥开始染病，并渐渐卧床不起。父母亲不得不立即返乡。

在离开后港小村的时候，我们全家来到妹妹船珍、素珍的坟头，向她们告别。

母亲扑在她们坟头，嚎啕痛哭。那种呼天抢地、撕肝裂肺的场景，好多年后，一直萦绕在我的眼前，铭刻在有我心中。

（摘自长篇回忆录第一部《风雨卸甲河》第一集《桃花盛开的地方》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