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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 父
(2006-04-05 00:11:38)| 分类： 社会纪实 |
|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当时我伸出双手摇着母亲纤弱的双臂问：“我的亲生爸爸是谁？他到哪里去了？”母亲说：“儿哪，你的亲爸爸在你出身8个月的时候，在矿井工作时不幸身亡了呀。”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在我少年的心里掠起万倾波浪，我睁大双眼，不断问母亲：“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地点头。母亲还说：“衣厨里那个铁盒里装有我父亲的照片。”我飞快地跑回家，翻出那个铁盒，看到了我的父亲留下的几张黑白照片。 正当我对父亲的照片发愣时，继父——那个我一直叫他爸爸的男人下班回家了，他轻轻地走到我身旁，自言自语地说：“我和你爸爸是中专的同学，我们毕业后又是一起分到这里工作的。”他伸手拣出那张大的照片，指着其中一位男生说：“这就是你爸爸，左边这位就是我，可惜，可惜他走的太早了，那年你刚出生8个月，我记得那天你娘扑在你爸遗体上哭的死去活来，她又要照顾你，又要为你爸守灵，我看了心里也挺难过……”继父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我抬头见他泪眼婆娑。 当我知道他是我的继父后，我和他之间一下子就有了一种距离感，我甚至不想再叫他“爸爸”了，有什么事情要找他都是叫“喂”，或者干脆就用手去碰他一下后再说话，母亲看在眼里。有一次，母亲问我：“你怎么不叫他爸爸了？”我低着头不吭声，母亲又说：“他可是真心对你好呀，他虽说不是你的生父，可他就像你的生父一样待你，为了你，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母亲又给我讲述了让她铭心刻骨的往事，原来，我的生父死后，继父就承担起了我家男主人的角色，我母亲的身体历来弱小，生我时又遇大出血，险些命丧黄泉，我出生后母亲没奶水喂我，父亲在世时，父亲就用大米黄豆碾成粉末煮成糊来喂我，父亲死后，母亲的身体更加孱弱，继父照顾母亲又照顾我，我一开始说话就叫他爸爸，后来母亲嫁给他，他就明正言顺地成了我的父亲。母亲说：“这几年来，他什么都顾着我们，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过。”母亲顿了顿又说：“我也许不行了，你才12岁，你的未来还要靠他呢。”我明白母亲说的话，也常常告诫自己要叫他爸爸，可面对他时，我又叫不出口。 母亲被肝癌夺去了生命，那段日子里继父沉默寡言的，每顿都要喝一杯闷酒，我看他那个痛苦的样子，心里也挺难受，我想劝他几句，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除了吃饭时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许多时候，我都是独自在我房间里闭门不语，那时我们居住的是两间一厨的住房，以前是母亲他们住里屋，我住外面的小床，母亲死后，继父说，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叫我住里面他住外面。母亲死后，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没有一个亲人疼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也都在遥远的山西省农村，我总觉得和这样一个无血缘关系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很窒息很无奈。小学毕业那年，我给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分别去了信，我想离开这里，想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爷爷奶奶心疼我，刚一放暑假，爷爷奶奶便赶来了，要接我走。 当继父知道我想离开他时，十分诧异地看着我问：“你真的要走？”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又问：“是我对你不好？”我又轻轻地摇头，他突然提高嗓门问：“那你为什么要走？”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凶，被吓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说：“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妈妈死了，你可以重新找一个妻子，生一个你的儿子。”我都不知道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听后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可你知道吗？你从开始讲话起就叫我爸爸，你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吗？”见我仍然低头不语，他又说：“当然，你不知道这些，但是，但是我已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骨肉了呀。”我想，我这种行为是不是刺伤了他，想想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相处的多幸福呀，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爷爷说话了：“你继父对你比亲生的还好，他对我们也是这样的。”奶奶也说：“你已是初中生了，很多事情该分个是是非非了，我看，你就在这里读书，这里比奶奶那里的乡中学好多了。” 继父说：“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你也长大了，不该什么事情都由我来做决定。”继父留爷爷奶奶多玩几天才走，同时也给我几天的思考时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奶奶乡下的中学读书。继父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去体验体验农村生活也好，如果你那天想回来，我会欢迎你。”临行那天，继父把我们一直送到火车站，看着火车站开走。 我在乡下读中学的日子里，继父每月寄来200元钱，我每周都会收到他的信。渐渐地我觉得乡中学的条件差，乡下的同学也与我格格不入的，初一第二学期开学时，我产生了回矿区子弟校读书的念头，但我又不好意思告诉继父，正在这时候，奶奶60岁的生日到了，继父仍和以前一样准时赶来为奶奶做生了。见到他，我既兴奋又激动，好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他。那天，继父问我这半年多来的学习情况，问我想不想回去，我从他的口中得知，他已被提拔成矿生产科科长，分得一套三居室住房。他说，他能为我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我还是红着脸说我要回去，他满口答应，脸上的笑意还是那样灿烂。我和他一起回到了矿区，但我仍和他保持着一种距离，也不叫他爸爸。 我读初三的时候，别人给继父介绍了一个女的，那女的到家里来过几次，我见了那女的，心里就紧张，我真的很害怕继父再婚，万一这个继母不喜欢我，闹着要继父赶我走我又咋办呢？因此，那女的每次来家，我都没有给她一点好脸色看。继父看出了其中的原因，一天中午吃饭时，继父给我说了他的心理话，他说，他也怕结婚后影响我，因此，他和那个姓吴的决定再等三年才结婚。等我考上了大学以后。我当时很感动，也突然觉得他是那样的慈祥、宽容，我的泪水和着饭菜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现在想来，我好自私，但那时我没有这种想法，虽说被感动了，但同时又有一种胜利者的那种自豪感，继父是我的生活支柱，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插进来剥夺我独有的这种生活，继父做了官，身边围着转的女人也不会少，但继父一直独居，和吴阿姨保持着恋爱的关系，直到1996年我考上了大学，继父才和吴阿姨结为百年之好。吴阿姨也是一个好女人，她是一个离婚无子女的女人，想起三年前的无知和自私，我心里便会涌起对继父和吴阿姨的负疚感，为了我的成长，继父付出了大半生的心血，为了我，他和吴阿姨近在咫尺，却不能朝夕相处，现在想来，我是那么的自私和残忍。 我大学快毕业的那年的春节，我和继父之间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记得我那天和继父聊的很投机，我说到了他这些年来对我的奉献之类的话，继父说：“这点奉献算什么，当年不是你父亲救我，我早就死了，你父亲连生命都肯奉献给我，我还有什么不能奉献给你的。”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不禁一震，心想，原来我父亲的死与他有关呀，这么说来，他这些年对我和母亲所作的一切都是为报答我父亲的救命之恩？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慈祥的男人变得陌生而丑陋起来，我推开他，冲进自己的房里抱头痛哭起来，我在心里默默呼唤着死去的父母，我好想好想死去的是继父，现在活着的是我的父亲啊，继父用手机往我卧室里打电话，他说：“过去的事情，我心里也挺难受的，当时我也希望死的是我，但就在那一瞬间，你父亲救了我，他的生命闪耀着人性无私的光芒，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活在内疚之中，对一个死去的生命的内疚，我也知道我永远也还不清你父亲给我的生命之恩，活着才是最美的，我也只有这样了。”继父还说：“我知道你受不了这种事实，但这种事情我也不想它发生呀………”是啊，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又知道祸福什么时候发生呀。但那个春节没过完我就走了，我的心情沉沉的，大脑一直处在父亲与继父死与生的那一瞬间的梦幻中，这种幻觉常常带给我恶梦。我恨继父，甚至拒绝他寄来的生活费。 三月初，继父因公出差，顺路来学校看我，那天，继父把我请到校园外，在校园外那家酒吧里，他几乎是流着泪讲完了他和我父亲的往事，和生与死决择那一瞬间，父亲对他的恩情，他说：“如果你都不能理解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继父在向死去的父亲忏悔！我被继父的真情感动了…… 第二天，继父要走了，我请了半天假去车站送他，就在继父向汽车走去的那一刻，我看着有些苍老的继父，喊出了久违了十二年的“爸爸”，继父惊奇地转过身，阳光下，我发现继父的热泪正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向我急步走过来，抓紧我的双手一个劲地说：“好儿子，好儿子，爸爸爱你，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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