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摘录:余秋雨《寻觅中华》(点评本)
(2009-03-26 05:03:47)
标签:
文化 |
分类: 读书笔记及摘录 |
因工作需要,近日恶补余秋雨的作品。失眠严重的我,关了手机复又拧开台灯,索性将手上这本《寻觅中华》(点评本)读完罢!
一直爱惜图书,然读到《古道西风》这节时,便忍不住用铅笔划下些标记了。凌晨三点多,我读完了这本书,从床上爬起来,以键盘为桨,敲击下那些个波浪线,波浪线上,曾有我渡行时跃起的鱼儿。今后多数不会再读这本书,那么就偶尔看看摘录吧!
一、这就像长天和秋水蓦然相映,长天更明白了自己是长天,秋水也更明白了自己是秋水。
二、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这章为《黑色的光亮》,讲的是墨子,墨子让我着迷了,他是一个完美主义的行者。手头的版本里有傅应湘的点评,说:“在中国人的心理色调中,墨家有别于道家的湛蓝色、法家的金铜色、儒家的棕黄色,以其黑色直取“宇宙天地的始原之色”。)
三、自屈原开始,中国文人的内心基调改变了,有了更多的个人话语。虽然其中也关及民生 和君主,但全部话语的起点和结局却都是自己。凭自己的心,说自己的话,说给自己听。被别人听到,并非本愿,因此也不可能与别人有丝毫争辩。
这种自我,非常强大又非常脆弱。强大到天地皆是自己,任凭纵横驰骋;脆弱到风露也成敌人,害怕时序更替,甚至无法承受鸟鸣花落,香草老去。
这样的自我一站立,中国文化不再是以前的中国文化。
帝王权谋可以伤害他,却不能控制他;儒家道家可以滋养他,却不能拯救他。一个多愁善感的孤独生命发出的声音似乎无力改易国计民生,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低头思考自己的生命。
四、若问:以散文写史,是否符合历史科学?我的回答是,既然历史的本相是散文状态而不是论文状态,那么,越是以近似的形态去把握,便越合适。否则,就会像捕云驯海,谁都劳累。
又问:把《 史记 》作为散文范本,是否大小失度?我的回答是,写天可以取其一角,但必先感受满天气象;画地可以选其一隅,也必先四顾大地苍茫。散文的范本应该比寻常散文开阔得多,才能摆脱琐碎技巧而获得宏大神韵。
五、人的生命格局一大,就不会在琐碎妆饰上沉陷。真正自信的人,总能够简单得铿锵有力。
六、儒家学者再高明,也只是整个社会结构中极小的一部分,不应该以自己的思维逻辑来框范天下。尤其是对于他们很少有发言权的关于生命的终极意义和彼岸世界等课题,更不应该阻止别人去思考。
……
至此,人们看到,儒、道、佛这三种完全不同的审美境界出现在中华文化之中。一种是温柔敦厚,载道言志;一种是逍遥自由,直觉天籁;一种是拈花一笑,妙悟真如。中国文化人最熟悉的是第一种,但如果从更高的精神层面和审美等级上来看,真正不可缺少的是后面两种。在后面两种中,又以第三种即佛的境界更为难得。
……
相比之下,中华传统文化大多处于一种“写意状态”:有主张,少边界;有感召,少筛选;有劝导,少禁忌;有观念,少方法;有目标,少路阶。这种状态,看似方便进入,却让人觉得不踏实,容易退身几步,敬而远之。
七、就像一个美丽的山谷,绝不会防范每天有成群的鸟雀蝴蝶从山外飞来,也不会警惕陌生的野花异草在随风摇曳。……就像我们看人,一个处处强大、无懈可击的人,与一个快乐天真却也常常闪失的人相比,哪个更可爱?
八、人世间什么都可以仿效,却很难仿效由衷的欢乐。
九、一种被关注的苦难就已经不是最彻底的苦难,一种被描写的苦难更加不再是无望的泥潭。
十、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飞鸟,时鸣春涧中。一个“惊”字,把深夜静山全部激活了。在我看来,这是作为音乐家的王维用一声突然的琵琶高弦,在挑逗作为画家的王维所布置好的月下山水,最后交付给作为诗人的王维,用最省俭的笔墨勾画出来。
十一、凄凉是天地对一切高贵人生的自然总结,而不具备任何价值判断。
十二、我想,这就是诗人和哲学家的区别了。诗人是专门来感受时代风雨的。他们按捺不下性子来像朱熹他们那样常坐在屋宇的书架前,深思熟虑,而总是急急走到廊外领受骤变的气温,观察可疑的天色。他们敏感,他们细致,他们激动。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衣衫飘飘地消失在荒野间了。人们可以远远地听到他们的声音,不知是呐喊,还是歌吟。
十三、经过以上整理,我们可以概括出两个相反的人格结构——
第二个人格结构:夸张的是背景,模糊的是文化,迷失的是行为。
也许,在我们中国,最普及的是第二个人格结构,因此耶律楚材显得那么陌生。
十四、恐怖培养奴才,当奴才也被诛杀,那一定是因为有了鹰犬。
十五、在徐光启墓地,我就想得更多了。十七世纪的第一个春天,徐光启在南京见到利玛窦,后来在北京两人成为密友,不仅一起翻译了《几何学原本》,而且使徐光启成了天主教徒,也是利玛窦更深入地了解了中国文化。他们的友谊使人想到,中华文明和欧洲文明本来也可以避开战争走一条和平之路的,却偏偏走了岔道。(这个算不得摘录了,只因刚刚听过陈燮君关于徐光启及徐家汇的一些故事,觉得亲切。)
十六、相比之下,《三国演义》稚嫩一点,还紧捏着历史的拐杖松不开手。到《水浒传》,已经学会把人物性格当作拐杖了。只可惜,结构的力度只够上山,上了山就找不到一个响亮的结尾了。《西游记》更不在乎历史,活泼放任,缺点是重复太多,可见伸展的力度毕竟有限。
这些试验,竟然直接呼唤出了《红楼梦》,真是奇迹。中国文化不是刚刚拥有长篇叙事功能吗,怎么转眼间就完成了稀世杰作?
十七、有不少《红楼梦》的研究者喜欢从书中寻找与历史近似的点点滴滴,然后大做文章,甚至一做几十年。这是他们的自由联想,本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一定要断言这是作者曹雪芹的意图,那真要为曹雪芹抱屈了。作为这么一位大作家,怎么会这么无聊,成天在自己的天才作品中按钉子、塞小条、藏哑谜、挖暗井、埋地雷?在那些研究者笔下的这个曹雪芹,要讲历史又不敢讲,编点故事偷着讲,讲了谁也听不懂,等到几百年后才被几个人猜出来……这难道会是他?(这条我是喜欢的啊,联想到百家讲坛,联想到专家学者刻苦钻研,却离本意太远太远。于是,作者接下来写道:)
十八、公众知识分子,可推梁启超、胡适。他们宏观地研究了中华文明和其他文明的异同,写了不少重要著作。并且,他们又以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很不习惯的方式到处传播。可惜,这种秉承宏观大道的知识分子在中国现代还是太少。更多的知识分子成了专家化的存在,放弃了在公众领域的精神责任。
《摩挲中华》(点评本)
一、也有了声音:佛号、磬钹、诵经声、木鱼声、旌旗飘荡声、人们的笑语声,还在石窟外的山风声、流水声、马蹄声、驼铃声。(《道士塔》)
二、这湾泉水在我眼中又变成了独行侠——在荒漠的天地中,全靠一己之力,张罗出了一个可人的世界。……茫茫沙漠,滔滔流水,于世无奇。唯大漠中如此一湾,风沙中如此一静,荒凉中如此一景,高坡后如此一跌,才深得天地之韵律,造化之机巧,让人神醉情驰。(《沙原隐泉》)
三、我曾有缘,在黄昏的江船上仰望过白帝城,在洌洌的秋霜中登临过黄鹤楼,还在一个除夕的深夜摸到了寒山寺。……人们来寻景,更来寻诗。这些诗,他们在孩提时代就能背诵。孩子们的想象,诚恳而逼真。因此,这些城,这些楼,这些寺,早在心头自行搭建。待到年长,当他们刚刚意识到有足够脚力的时候,也就给自己负上了一笔沉重的宿债,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的踏访,为童年,为想象,为无法言传的文化归属。
这里正是中华历史的荒原: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闱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咆哮时的怒目,丢盔弃甲后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
这儿应该有几声胡笳和羌笛的,如壮汉啸吟,与自然浑和,却夺人心魄。可惜它们后来都不再欢跃,成了兵士们心头的哀音。既然一个民族都不忍听闻,它们也就消失在朔风之中。
回去吧,时间已经不早,怕还要下雪。(弦止韵余)(《阳关雪》)
四、不各是自己走去的,还是被它吸去的,终于陡然一惊,我已站在伏龙观前——眼前,急流浩荡,大地震颤。
即便是站在海边礁石上,也没有像这里强烈地领受到水的魅力。海水是雍容大度的聚会,聚会得太多太深,茫茫一片,让人忘记它是切切实实的水,可掬可捧的水。这里的水却不同,要说多也不算太多,但股股叠叠都精神焕发,合在一起比赛着飞奔的力量,踊跃着喧嚣的生命。
这种比赛又极有规矩,奔着奔着,遇到江心的分水堤,刷地一下裁割为二,直窜出去,两股水分别撞到了一道坚坝,立即乖乖地转身改向,再在另一道坚坝上撞一下,于是又根据筑坝者的指令来一番调整……
也许水流对自己的驯顺有点恼怒了,突然撒起野来,猛地翻卷咆哮,但越是这样越是显现出一种更壮丽的驯顺。已经咆哮到让人心魄俱夺,也没有一滴水溅错了方位。阴气森森间,延续着一场千年的收伏战。
水在这里,吃够了苦头,也出足了风头,就像一场千年的收伏战。就像一大拨翻越各种障碍的马拉松健儿,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付之于企盼,付之于众目睽睽。
看云看雾看日出各有胜地,要看水,万不可忘了都江堰。(《都江堰》)
五、我突然有些害怕,怕哪个门庭突然打开拥出来几个人:若是吴门墨客,我会感到有些悲凉;若是时髦青年,我会觉得有些惶恐。(《白发苏州》
六、我认为,世界上的艺术分三种:一种是“顺境挥洒”,一种是“逆境长叹”,一种是“绝境归来”。(《青云谱》)
七、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眼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能够看的很远却并不陡峭的高度。(《黄州突围》)
八、我轻轻地叹息一声:一个内云数百年的朝代,总是以一群强者英武的雄姿开头,而打下最后一个句点的,却常常是一些文质彬彬的凄怨灵魂。(山庄里的背影))
九、中国书生也就习惯了这样怪异的平衡:愤世嫉俗而又宣布与世无争,安贫乐道而又暗示怀才不遇。。……很多历史悲剧,站远一看,都成了历史幽默。(《十万进士》)
十、到榕江县,去看另一个有名的侗寨——三宝。一步踏入就站住了。三宝,实在太有气势。打眼还是一座鼓楼,但通向鼓楼的是一条华美的长廊,长廊两边的上沿,画出了侗族的历史和传说。村民们每天从长廊走过,也就把祖先的百代艰辛慰抚了,又把民族的千年脚力承接了。这个小小的村寨,一开门就开在史诗上,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荷马。
鼓楼前面,隔着一个广场,有一排榕树,遒劲、苍郁、繁茂,像稀世巨人一般站立在江边。后面的背景,是连绵的青山,衬着透亮的云天。这排榕树,是力量和历史的扭结,天生要让世人在第一眼就领悟什么叫伟大。我简直要代表别的地方表达一点嫉妒之情了:别的地方的高矗物象,大多不存在历史的张力;别的地方的历史遗址,又全都失去了生命的绿色。(《伞下的桐寨》)(窗口对岸的山就是诗,窗口底下的河就是文。廖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