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回收寒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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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9月以来,全国废品回收行业忽遭一夜寒流,回收价格连续三个月走低。各地受此影响,废品收购者在城市街头巷尾普遍大量消失,有的转行,有的则干脆折回农村老家种地。河南废品回收市场也不例外,2008年11月12日,河南省再生资源行业协会召集旗下经营者紧急研究应对市场僵局对策。正此时,那些郑州边郊的收废品老农、经理人和原材料加工企业的工人们则面对身边同行的离去、改行和放假,还在熬着、耗着,焦急地等待着冰封市场的回暖……
七家剩三家
农民王耀先收废品生意赔了个底朝天,2008年11月11日这天中午他却破例买了大肉,炖白菜、黄豆芽和细粉条吃。掀起锅盖,轰出一阵白烟,肉香味在郑州南三环小王庄一个偏僻、狭窄、杂乱的小院里晃晃悠悠。
陈子亮鼻子一紧,端着饭碗踏出自家小黑屋,向蹲在地上正扒拉柴火烧锅的王耀先喊:“咋,老王,你也要走?”
“走球(请编辑不要删球字)。”老王说,熬一天算一天。
几个月前,这个犟脾气的老头从周口项城丁集老家来到郑州,“摸”到十八里河的小王庄村,租下小屋,靠捡破烂为生。刚开始生意还不错,老王跑得勤快,攒下一点小钱,但后来市场行情越来越糟,回收价越来越低,利润越来越少,再后来竟发展到破烂收不来卖不掉的地步。更不顺的是,几天前他骑三轮车过土岗,没注意翻了车,腿摔伤了。现在买肉来吃,自称要“大补”。
生意不景气,这个小院里搬走了一大半人,现在只剩下三家。望着旁边四个紧闭的房门和门前落满的杨树叶,陈子亮好一阵叹息,“收破烂赚不到钱,他们回老家种地了。”
老王72岁,陈子亮50多岁,同乡。老王能熬,老陈说他就能熬,何况自己还拖着一家老小。身穿青衣服的儿媳妇正伸腰往一辆三轮车上够着一袋子碎纸,小孙子吸溜着鼻涕瞪眼看。这一摞碎纸,就是老陈这半晌走街串巷收回来的所有废品。若卖了,算算能赚10元钱。
“以前一个月能赚600元,现在减半儿,300元。前俩月积攒了一部分废品,卖了,赔500元。所以整个算下来倒赔200元。”老陈用筷子比划着说,废品降价了,以前矿泉水瓶1毛一个,现在一毛5个;盆盆罐罐从2元一斤跌到2毛一斤;废铁废钢从1块9一斤跌到8毛一斤。诸如此类价格都大跌,城市居民好多人都存着废品不愿卖。更令老陈难以想象的是,辛辛苦苦回收过来的废品就算价位再低居然也难以卖出,没人要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唵?”老陈皱着眉头向暖烘烘的太阳说。
正说着,胖乎乎的田纬周骑着哐哐当当的三轮车回来了。老陈儿媳说,以前老田爱吹口哨的,现在也不吹了。“老田心眼儿小。”老王笑道。
老田一跳下车,就唉声叹气,指着斜在三轮车上面的一个破门框呲牙咧嘴:“给给给,看吧,老子一晌下来啥也没收到,就捡了个破门扇儿。”
大河没水小河干
转身回屋啃了两个干馒头,老田准备将捡来的门框抓紧卖掉。“不当紧就又掉价儿啦。”
骑上三轮车,他来到小王庄东头的一个废品收购站。里面的几亩场地上,各色废品堆如小丘。围墙边是一溜平房,平房前的几棵杨树下,两个花衣小女孩在玩跳绳,一跳一跳,让坐在一旁发愁的刘殿卿有点烦,掐烟晃手:“滚。”
“咋了?”小女孩停下跳绳,扭脸撅嘴。
“咋了,赔了。”一个稍大点的小男孩摇头笑。
按行话来说,老田属于收废品散户,老刘是大户。大户者,又所谓“摆摊子”,坐等散户来卖。近些天散户大量流失,老刘坐得心焦。刚刚一个散户好不容易拉来一三轮车食用油空瓶子,老刘一喊收购价,人家嫌低,掉头走了。这又见老田转悠一晌就拉来一个门框,不由苦笑:“看来是真弄不来东西了。”抓过门框在磅上称了称,递给老田5.5元。
老刘是新密人,在此地收废品已达11年,是这个大院中做废品生意时间最长的一家。按他的记忆,这11年来废品收购行情时有起伏,但这俩仨月出人意料地直线下滑是他从未遇到的。由于提前存货许多,价格一跌,一夜之间他就赔了好几万元。“记得2003年非典期间行情也不好,但那时收得快走(卖)得也快,有人要。现在却只能积压。”老刘说,价格大跌,大户就更低价收散户的,造成散户大量流失,散户一走,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积压的废品卖不出去,更低价的收不上来。
这个大院里共有十家废品回收大户,现在都闲得慌,在大院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没事做的日子,安徽阜阳的小伙子吕磊说“只能干耗”。吕磊家这次也赔了四五万元,将头两年赚的钱都赔进去了。
“大户”老李也很郁闷,上一月卖了一车水泥袋,5250元只卖了4000元。“当时那个来收购的司机来让我再给他加10元钱,我一听就恼了,我都赔了一千多,还让我再赔10块!”老李甩起胳膊,又放下说,其实上一月能卖出去还算好的,现在积压的这一堆水泥袋卖都卖不出去了。
“卖不出去,没人收。”吕磊说他家积压了很多啤酒包装膜近来一直卖不出去,有一天他很纳闷说怎么没人来收啦,就到漯河等地一些工厂去了解情况,才发现那些吹啤酒包装薄膜的厂子已经停产了。
“跟刮风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了。”老刘摇头叹息。
“这样下去人都呆不成了,房东也没钱赚了。”一位妇女端着饭碗笑。
废品收购站大院的房东张留富短时间内倒不担心这些“大户”不租他的场地和房子,因为他们的存货卖不掉就没法撤离回家。不像有的房东将房子租给“散户”们,这回也“倒霉”了。据老张观察,现在“散户”已经撤走了近70%,好多出租屋都空了。
“唉,大河没水小河干哪。”老张摸着肚子叹道。
打牌、放假和改行
像老刘他们这样综合性的收废品大户(各类废品都收)其实还不是最大的,比他们更高一级的是那些收购某一类废品的专业户。通常情况下,专业户会开车到他们这里来收,当然不是按斤收,而是按吨。如今,这些专业户的生意也很冷清。
2008年11月10日下午,郑州晚报记者寻访至西四环附近的富民路上。一家专业收购废旧金属的大型收购站铁大门洞开着,分前后两院,后院小,长草遍地,停着几辆轿车,前院大,寸草不生,长条状、圆筒状、疙瘩状的废钢废铁堆满一地。记者见四周空无人影,喊人无人应,忽闻大门旁一间屋子隐隐有声,抬手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光线昏暗,电视机前的小床上卧着一个幼童,两指捣腮,抬眼微笑。小孩屁股边的被窝里睡着一个男子,男子的头边放着一张木凳,凳子上摆着半盘油炸小鱼、一个空白酒瓶。
“请问,你这里还收废钢废铁吗?”记者问。
“不收了。”那男子好不容易翻动了一下身。
“给你的电视机抱走了啊。”记者提示他注意安全。
“喔,抱。”男子含糊回应道。
离这家不远的另外一家废旧金属回收站里,年轻人王艳彬背着手,独自站在一堆废旧钢铁上。他说,现在废品回收市场行情最糟糕的就数废旧金属了,以前废铁卖到4000元每吨,现在跌至1600元每吨,铜则从5.6万元每吨跌至3万元每吨,铝从1.7万元每吨跌至1万元每吨。
“八月份到现在,我家赔了20万元。”王艳彬一脸无奈地说,9月份和亲戚合伙办了一个废旧金属回收公司,一个月就赔了50万元,现在公司倒闭了。“我现在天天闲得打牌,准备找个工作干了,我是河工大毕业的。”
王艳彬家的废旧金属大部分卖到郑州一些废旧金属加工企业。
在马寨经济开发区,几家大型的有色金属压铸、低压铸造、精加工企业大多处于已经放假或准备放假状态。学院路上原有两家废旧金属加工企业的一个大院内,现在很难看到外来人的身影,门卫在和三轮摩托司机玩牌。河南省某知名有色合金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申进群站在公司大楼下,面对眼前市场的萧条和冷清无可奈何。他说,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生意最旺的时候,公司内外人来人往,忙得都不着地,现在“没啥事儿”,公司车间工人“放假”了一大半,只有少数在维持残局。
“今年搞有色金属的93%都赔钱,现在没人敢存货,市场波动太大,一天一个价儿,说掉就掉。”申进群说,从今年7月下旬市场开始疲软,价格连续下跌,之间也往回涨过,但涨幅小,降度猛烈。“对于市场前景,持观望态度,真不行只能转行。”
“我已经改行不干了,承受不住,改做家具。”原在河南省物资回收公司工作的吴二钢在电话里语气激动地说。
金融危机和老王
“当前废品回收市场行情冷清,经营者遭到惨重损失,一些收购大户损失几十万很常见,关门、转行者也不少。这是全国现象,各个城市大体相似。”2008年11月10日傍晚,河南省中联再生资源有限公司党委书记李道斌接受郑州晚报记者专访时说,今年9月下旬忽如一夜“寒流”来,废品回收价格降幅很深,钢材一个星期降六百(600元每吨),两个星期降了一千二,纸、塑料等等也大幅下降。价格降得过猛过快,导致经营者不敢存货也不敢收货,对未来市场行情的回暖失去信心。
面对整个行业僵局,11月12日上午,河南省再生资源行业协会紧急召集旗下会员开会研究对策,全省多家县市再生资源公司经理和大个体户经营者代表与会时谈论激烈。
这些业内人士指出,学名为再生资源市场体系的废品回收网络有这样的一个大致的流动:流动散车(如72岁的老王)——自然网点(废品收购站)(如家在新密的老刘)——集散市场(旧货市场、大型专业收购站)(如王艳彬家)——加工利用企业(如申进群公司)。根据河南省中联再生资源有限公司对郑州市场的统计,郑州有像老王这样的收废品人员1万多人,有像老刘家这样的废品收购站上百个,有像王艳彬家这样的大型回收站点50个。
各种废品的最终归宿千差万别,拿废钢举例,郑州市年经营废钢量50万吨,最终要卖到河南省外的有20万吨,其中安徽马鞍山钢厂占10万吨,还有武汉、南京、杭州等钢厂,因销往中国东南方,业内谓之为“孔雀东南飞”。其余的30万吨卖到河南的安钢和舞钢。
业内人士说,如果毛差(废钢卖出价减去购进成本和装车卸车费、运费、行息、工人工资、其他杂费)除以总吨数,得出的数字在50—80元每吨,生意就可以做。一旦废钢每吨价格降数超过80元,那么在做这生意肯定是赔的。
更残酷的现实就是,安钢和舞钢收购废钢价格从高位已经跌了1200元每吨,远远超过80这个数字。而业内人士透露,两钢厂不久前均曾以“检修机器”为由停收。
这样以来,整个废钢回收网络在最高端难以流通,自然而然,最底层的老王手中的废钢就难以出手了。其它废品亦复如是。
根究其深层原因,业内人士都怪罪于四个字,金融危机。老王、老刘、王艳彬等都对此念念有声,却难以理解。李道斌归纳为,这是金融危机对中国实体行业的扩散、传导和影响以及国内原材料需求减弱所致。金融危机下,国际需求减弱,中国钢材等原材料的出口减少,致使生产厂家限产、减产、停产。再加上国内房地产、汽车、电器市场的低迷,整个产业链需求减弱,对原材料需求减少,导致废品物资价格暴跌。
怎么办?李道斌坦言除了临时性的“以销代购”(能销多少收多少,提前将数量和价格都定好)和大往小的转移(大城市转小城市,大厂转小厂,小厂受冲击小,还在小城市生产、销售)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至于市场前景,李道斌则寄希望于国家出台的强力拉动内需的一系列政策,不过对于遭遇寒流的废品回收市场而言,“真正要想回暖,我看得等到2010年。”
在2008年11月11日,面对还在小王庄“熬”着“耗”着的老王、老陈、老田、老刘等人的“啥时候市场行情会转好”的询问,记者情绪复杂,难以回答,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