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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亚皓2003年作)
频繁给我回信的还有陈秋瑶。
我老早就认识陈秋瑶。她是我们二中的名人。当了三年的文科三班班长。我刚去三班时,她还给过我不少的帮助,给我买过烧饼。那年她上了黄蓼电大。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在通信,都是好同志。信里我们聊很多东西,人生,馒头,理想,老厕所。
我认为陈秋瑶很酷。短发,灰白的牛仔裤,柔软的走姿,嘴角的阳光,弯弯的眼神里华丽的喧哗突然的沉默与难过,还有伪装的坚强。还有很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对她有点个人崇拜。
这一年的阴历腊月二十一号那天,我的脸上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层青春痘,我用羽绒服的大帽子捂着脸回家了。我站在东街的大路上说,我的幼稚青春从此结束了。我结束得恐怕比一般人要晚。我妈掰着我的脸去了镇医院,医生给我拿了一小瓶药水,抹了两天烂痘痘下去了。
二十五号的早上我得到一个消息,秋瑶到二中了。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是那么地想见她。就好像你一网友似的,跟你聊了仨月了当然想见见面,况且我们还在一个班里视频过一年。但是我妈说什么不让我出门,烟酒店生意过年很好。我想了想,只能对我妈说,我同学自杀了,我得去看看。就这样我见到了陈秋瑶。
天快黑的时候我陈秋瑶把带到了一个小区。那是一三室一厅,这个房很少有人住。屋里没电,不过还供着暖气。我下楼买了两根蜡烛,红腊,结婚办喜事的那种,因为比较长。陈秋瑶说,你还挺讲究。
我们聊了一夜。
陈秋瑶斜倚在沙发上,把脚放在暖气片上,烛光,红色,影子,往事,还有听众,我他,那个夜里,我的坐姿像个路边卖红薯的老头。我对陈秋瑶的故事那么痴迷,我想我可能有想法了。我当时朦胧的想法是,我到底在干嘛。然后我看见对面的这个女人倚在我脆弱的光里,弧线,还有伤感。
陈秋瑶对我说他其实是个很懂事的人。
她说,我上高一的时候他就开始追我,还给我写了好多的信。他那时候是高二,也是班长,我们是在一次班长会上认识的。他爱打篮球,有一帮狐朋狗友,吸烟,喝酒,还打架。我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人。所以我都没理他。但是他一直不放弃。后来有一天我骑自行车回家,半路上下雨了,不知怎么他突然就钻了出来,脱下他的外衣盖在我的头上。那天他和我爸还喝了点酒,不知怎么搞的我家人见他第一面儿就很喜欢他。从那以后他常常往家里打电话,我妹妹接到他的电话,就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但是我一听是他的电话,转身就走。就这样过了三年。后来他上了咱市那个职专。我上电大之后,他常常去学校找我。情人节那天,对,情人节那天你干吗了。
我拉稀了。
哦,陈秋瑶说,情人节那天一个男生给我送花,正好叫他撞见,他夺过鲜花就踩了。想想我心里也挺不舒服的。后来有一天我们去人民公园,那天他特别伤感,老是把一首破歌唱来唱去,他唱得是《我可以抱你吗宝贝》,唱得我都哭了。我把手中的可乐瓶向他砸过去,他一动不动。其实那一刻我真的在等他抱我,但是他没有。再后来的一个黄昏,雨下得很大,窗户上淌着好多水,我就站在下面接他的电话,他一直说了一个小时,很乱,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他似乎很累。其实那时候儿我已经真的真的接受他了。但是他最后说,咱俩就这样了了吧。不久他交了一个女朋友。那女孩儿我见过挺文静的。后来我当着他的面把他送给我的所有东西都烧掉了。
陈秋瑶说,完了。
然后我们开始唱歌,蓝色和紫色,楼上有意见的脚步,雍容的窗帘,一点一点滴掉的夜。凌晨三点,陈秋瑶睡在了沙发上。在我吹灭蜡烛之前,我很想那么吻她一下。即使像小鸡啄米一样。但是出于某种考虑,我放弃了这个不要脸的想法。
那年五一陈秋瑶又回到二中,银白色的上衣,被风吹起来的头发,笑容,侧身,银白色的耳钉。刚开始我是在门缝里看见她的,立即我觉得有点晕。说实在那天我正感冒。但是我强烈地感到眼前像一层太阳光飘过。可能由于感冒,我有点眼花。但是我的小眼睛里怎么会出现一种物质,粘糊糊的?我发誓那不是眼屎。
当天晚上将近九点我们出了校门。还有沈豆豆和花花。四个人。我们先是喝了几瓶啤酒,然后去一网吧上了会儿网。QQ上我给陈秋瑶发了两条信息。这两条信息我什么时间想起来都想吐,我怎么那么不上档次呢?我发的第一条信息是:我能叫你一声瑶吗?沈豆豆哈哈大笑。陈秋瑶对着我的耳朵说,可以!我发的第二条信息是:瑶。
然后我们就在街上瞎转悠,护城河,夏天,拟唐街,蛋糕,汽车站,拖着的皮箱,大转盘,我偷偷送了陈秋瑶的一束小黄花,一个又一个胡同,狗叫的声音,不知道怎么我们转到了麦地里,麦子。
我们迷路了。远方的一团用过的安尔乐卫生巾样的灯光,羊肠小道,到处都是青青的瘦骨嶙峋的麦子,随着风就那么摇。是花花先发现我们迷路了,花花除了生气什么都没干,他就发现我们真的迷路了。
当时陈秋瑶穿着一双小皮鞋,走走她走不动了。我说,要不你挎着我的胳膊?那是我第一次接近陈秋瑶的身体,有点柔有点香。与此同时花花唱起了斯斯哑哑像破鼓一般的英文歌曲,Whenamanlovesawuman,花花的破喉咙快唱炸的时候,沈豆豆说,小瑶我来扶你吧。花花才不唱了。
然后天色渐渐发白,好像大雾那样的四周,我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很宽的公路,还有树,长长的野草,快要破晓的眼。陈秋瑶就坐在路中间,望着我,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看见她的脸像荷花一样怀旧但且清晰,她的头发乱了,像藏着很多难过,然后她叫了一声:我知道回去的路了!
五一最后一天的上午,我溜出教室找到了陈秋瑶。我就那么拼地就找到了她。当时她都有点振聋发聩那表情。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看看她。但是看了她之后我冷静下来,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但是陈秋瑶说,我马上就要走了。
我说,我知道。
陈秋瑶笑着打了我一下,那你就送我吧。
然后我们坐在桥头的凉亭下,陈秋瑶以一种雨后天晴的表情看着我,她说,临走了,有没有祝福的话要送啊?
我什么都没说,从地上捡了一点枯枝败叶,在石桌上拼了一个ILOVEYOU。当时我就那么拼。然后我看见陈秋瑶表现出一种让我想想的表情。
她说,让我想想。
几天之后我们很拼地恋爱了。
我每天晚上都给她打电话。陈秋瑶要我吃得胖一点,再胖一点,争取赶上花花那体型。而我则让她把头发留得长点再长点,也争取赶上花花那发型。
所以那一段时间我吃的很多。花花根本就不相信我和陈秋瑶会有什么狗屁爱情,我说我没骗你要不你去问她,然后他很郁闷,他觉得我和陈秋瑶怎么能成呢,他说你们咋看咋不像一对儿啊,结果他发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时候的晚上我们常去操场上看月亮,还啃着烧饼。
成人高考那会儿,陈秋瑶打电话要我去她学校。我跟花花商量这件事,没想到他极力怂恿我,然后我们就跳墙去了。黄昏时分我们见到了陈秋瑶,她从楼上跑下来,跟个小孩似的。
那天晚上,花花做了一件好事,就是他去找他的老情人了。我和陈秋瑶漫步在大街上。走累了我们坐在一个小花园里。刚开始聊得好好的,接着我们就发生了剧烈的争论,关于爱情。最终陈秋瑶勉强同意了我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爱情是一张报纸,刚到手很有用,后来可以用来上厕所擦屁股。
我们在那个花园里面对面地坐着,四周布满了贪嘴偷欢的恋人。离我们最近的那对儿很偷欢,他们的动作很剧烈,那个女人躺在那个家伙的腿上,像条蛇一样乱颤,我很怀疑她是不是得了羊角疯。
事实上我相信陈秋瑶和我一样身上爬满了欲望。我看见她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而且她坐得很不自在,她的嘴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去。或许当时真的应该放在我的舌头里。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的想法经过欲望的折腾也变了,变成陈秋瑶的了。
她的想法是爱情是你家水笼头的水,要懂得节约。
我们站起来离开那个小花园走到两排冬青树中间的时候,我节约了一下陈秋瑶。我吻了她。只一下。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幸的是我啄在了她的头发上,本来我的计划是她的左脸。不过就在我吻过她之后,她唰一下停下了。然后她拉过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上。她说,你听听我心跳的。这时候真的应该发生点深刻的事件了,我,陈秋瑶,我的手,胸口,柔软的乳房,爱情,欲望,四周无人,没有警察。
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一发生的是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一个硬卖给我玫瑰花的小女孩,我买了一朵送给陈秋瑶。
第二天我和花花临走的时候,陈秋瑶站在那条马路的另一边,她冲着我喊,玫瑰花快干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是那么惆怅。
......
那天我们坐在一个废弃的地基上,四周是长长的荒草,她深刻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我慢腾腾地把我们脚下的土粒抚成了一个小坟。
我说,看,这就是我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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