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
出这样的作品集,对我来说,总觉得为时尚早。我很少回头读自己的作品,一旦出了书,更情愿把它们放在一边沉睡,它们只属于青涩幼稚的过去。
感谢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他们的邀请,使得我有机会忝列“华东师大作家群”,成为曾经激励过我的人中的一员——他们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因为有他们,当年我才会对华东师范大学情有独钟,哪怕去读一个与文学无关的专业;也让我重新有机会审视创作的足迹,整理一下步伐,想一想如何继续往前走。
一个月前,一个陌生的少女读者发E-mail给我,信中说:“三年前,你的长篇小说《纸人》使我痴迷,小说中独特的笔调和细腻的情感使我深深为之动容和产生共鸣。当别人热衷于《哈利·波特》或网络小说时,我一直沉浸于你的文学世界,当别人一味地追求潮流的文学作品时,在我‘最喜爱的作家’一栏里写着你的名字。我希望你能永远保持如此的写作手法和风格。我读了你的《米兰公寓》和《轮子上的麦小麦》,我感到你在向现代流行的小说靠拢, 但我依旧相信你那年轻的心……”
这样的信,时常会收到一些。我知道,在我思考的同时,读者也在帮我一起思考。在这样一个文学边缘化的异质年代,把写作当作一种生活方式,除了有一颗热爱的心与禀赋之外,又多了许多额外的东西,比如清醒、定力、淡泊等等。从事纯粹的写作,恐怕没有哪个年代比当今更嘈杂、更纷扰。
不管怎样,我依然庆幸自己选择了写作,写作也选择了我。
我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一路走来的与写作相关的种种细节,构架小说和遣词造句时的苦思冥想,在散文与小说、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之间的纵情游走,以及真实或虚幻的某些片段与场景、那些储存在记忆里的人。
在职业而外,写作几乎成为我业余生活的全部。虽然短暂,细数,前后也有十余年光景。眼看自己从幼稚而成熟,从摇摆而坚定。面对快节奏的生活和风云变幻的文坛,时至今日,我渐渐明白自己要做的是怎样的文字:无愧于艺术的,无愧于真实的人性的,无愧于自己的心灵的。即便寂寞终生,却始终能拥有丰饶踏实的内心。
收在这里的文字,大多写于近年,把早期被我视为练笔习作之类的文字舍弃了。在整理时,我曾经想再做一下细心的修饰,最终还是作罢——让那些朴拙与瑕疵真实地留下吧。细心的读者一定可以从中辨认出我往前走的痕迹。
这本作品集大致由两部分构成,大部分是儿童文学,小部分是散文。儿童文学又分散文、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三种。
在被别人问到“为什么写儿童文学”时,我总会回答“纯净、开心”,然后,问的人也会颔首,似乎觉得是那么回事。他们往往饶有兴趣地探究,你怎么知道孩子们的事情,因为你早已不是孩子了。但是,我觉得这几乎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每个大人都曾经做过小孩子,有的人成了大人后,就和儿童时代彻底告别了,而我却迟迟不肯告别,或者说,告别的时间延续得特别长(甚至终生)。确切地说,我深深迷恋的是青春期,觉得它是人的一生中最矛盾纠缠表达空间最丰富的一段时期。它开拓了我现实世界之外的第二个世界,我的生命几乎停滞在了这个时期。
而那些女性题材的散文,则与我曾经的职业有关。编辑女性杂志时,接触的大量女性的人生故事使我对女性命运充满了兴趣,作为青春的延续,我只是在凡间生活里提炼与咀嚼。因为大多曾应报章约请而作,它们显得短促而不够舒展。
它们两者给我的创作体验是全然不同的,创作儿童文学时,我会更多地考虑自己的想象之旅能否给小读者带来愉悦的阅读体验,后者,则似乎可以更无拘无束地表达;前者拉开了与现实生活的距离,让我通体充满快意,后者则因与现实的过分接近,让我看到更多的生活的真实。两者矛盾交错,使我的写作也富有了节奏和韵律。
将它们拼凑在这里,不知道会否令读者觉得怪异,但这还大体称得上是我创作的主要面目。在我这样的年龄,总结性的回顾其实是不合时宜的,该做的是想想怎样更好地往前走,这也是当我将这些文字呈现在这里时深感惶恐的原因。还好,自己尚年轻。
这是我今年读到的最有价值的话。
(此文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编选的自选集《纯情游走》的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