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小事,一直没有释怀。
那天,从火车站送客回到家,那个我见过多次也给过多次的衣服老旧的乞者的按捺不住的满兜喜悦,还在刺痛着我。我不能不给,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伸着手,一直伸着。我无论怎么转身,他都会磨盘一样,转到你面前。我无奈,说:“以后不许再找我要了。”
但是,对于这样的职业乞者,施舍成了卡在喉咙里的苍蝇,难受之极。
我站在灶台边淘米洗菜,窗外是一条街道,然后是江滨公园。在公园和街道中间,有一条宽敞的步行道。步行道上,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垃圾箱。
忽然,昏黄的薄暮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映入我眼帘:他左肩上压着一副担子,左手把住前挑杆,似乎是有些吃力。他挑的是什么呢?我眯起眼睛,好奇地想探个究竟,这才发现那担子两头分别是两个纤维编织袋。原来,他是……他在一个垃圾箱前停住脚步,然后用右手打开垃圾箱盖,很专注地翻捡着,仿佛这个世界,此时就只剩那个垃圾箱,那个能给他带来希望的垃圾箱啊。不知是这一天本来就没有人往这个垃圾箱里扔垃圾还是这垃圾箱刚被之前的拾荒者拾过了,他挑捡了一阵,只从箱子里拿出几张纸——大概是小学生作业纸吧?薄薄的,抓在手上,轻如鸿毛。
啊,这才是真正的乞食者啊!一个被贫困弄得如此专注和低级的诚实的自食其力者。我的心被刺痛了。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看了看我平时丢放废纸皮、废瓶子的厨房一角,此时却只有一个空牛奶箱,里面还有几个空啤酒罐。我有些冲动了,拿起那个牛奶箱,冲到客厅的窗户边。我想喊:嗳,我这里有纸皮,要么?但是,我没喊出来。因为,此时那个捡垃圾的人已经挑着担子,走到下一个垃圾箱边上了。隔着一条宽阔的街道,他现在的距离,比刚才离我远多了。
实际上我还是可以喊的。但是,一个轻如鸿毛的纸皮箱,值得大呼小叫吗?你站在这楼上喊,他能听到吗?
我痴痴地站在窗户边,看着他又朝更远的下一个垃圾箱走去。客厅门传来开锁声,我知道,妻子回来了,就赶紧回到厨房,回到锅碗瓢盆的现实生活中。
于是,我的心头,多了一件还没有释怀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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