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短裤校长

１１

    高虹离云山镇有一百零二里离坡边有一百二十里，虽然路途遥远但现在公共汽车出租汽车比比皆是大巴中巴小巴面的连大东风破解放一招手也拉客，只要从坡边乘十几分钟违章载客的柴三机到云山镇再一天云山高虹高虹云山那么三四回都没问题。

    方正口下车时已经上午十一点四十分。先到谁家呢？方正口琢磨着，还是先到政协副主席老陈家吧。老陈年轻的时候也在坡边小学教过书所以对盖坡边小学这事很热心，不过他劝方正口说，迁址当然很好，但现在土地政策很死，如果迁不成就在原地盖吧，也好省了批土地这道难关反正祖祠边上有块大荒地。

    方正口装着没听见，他看着老陈小客厅正中刚挂上的一幅对联“参政议政为国家，谋策献策图富强  ”就说：你这个谋士应该把眼光放远一点。

    老陈说：老方呀，你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吧，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往往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现在能有几个人像你老方这样毫无私心呢，做事情应该现实些实际些。

    我怎么不实际？难道像某些单位那样花钱把报纸整版买下来明明年年亏损还吹牛说经济效益年年登上新合阶这样才实际吗？

    我也不是说你不实际而是可怜你腿也快跑断了新世纪也快来到了新学校却八字还没一撇。好了，你上个星期怎么没来我这边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原县委书记调到地委去了现在刚上任的新书记姓巫。

    那么我以前送的报告县委书记有没有交待下来。

    你那报告一个坡边小学的地瓜印能有多少份量？我看你也不知道送了多少报告了以后不想点绝的就别拼命送报告了。现在巫书记上任后整个领导班子都有调整，有两个对你有利的因素一个是教委新主任姓丁是巫书记的亲戚原先在你老同学老徐手下干过，另一个是新上任的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是个女的据说此人心地很善良很有同情心。

    真的？方正口得到这消息像得到宝贝一样高兴，那么我今天带来这些报告有十四个红印印要不要送？

    老陈说：送当然要送，特别是又换了领导，政协这里你拿三份给我，或许有用到的时候。

    方正口拿三份报告给老陈就起身要走，老陈的爱人赶忙出来叫住道：老方我知道你没吃午饭，不要见外。

    大约下午两点半左右方正口来到县委宣传部副部长老徐的办公室，老徐不但是方正口在普师班的同学而且还在云山公社的一个小学里共事过十年，七二年云山公社要调方正口去当团委书记方正口让老徐去了，当时方正口正在自己的学校里大搞绿化和勤工俭学他舍不得丢开。老徐到公社干了几年就调到县里后来又提拔为副部长，老徐比方正口小四岁他一向很敬重方正口。

    方正口一进门老徐就说：老方，怎么今天不穿短裤了？几个星期没来了是不是又要送报告给我？县里的人事变动很大你知道不知道？

    方正口说：我想喝杯茶。

    老徐一边倒茶一边说：老方，你整天东求娘西求爹的假如我手头有钱你要五十万我不敢给你四十九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你们村里一点家底都没有，镇里也拿不出钱，县财政局现在实行包干制教委的基建资金由教委自主安排，你们教委从来都是县、镇、村三级办学制当然也不愿单独出钱。

    方正口说：这是老话，听说教委新上任的主任是你的……

    教委丁主任原先是在我这里干过，不过。老徐说，这样吧，你将这些感人肺腑的报告送出去，我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帮你游说一下，如果几个主要的会到你那边目击一下会更好办的。

    老徐忽然放低声说：你那学校还能住人吗？请领导下去看看才有文章可做。

    方正口一拍大脚：哎呀，我以前也想过这步棋，文字报告太理性，但文明委的我找过几次都说没空下去。

    方正口一直在老徐办公室里谈到老徐下班，还好老徐今天不忙也没有太多人来打搅。老徐本来想带方正口去看看新上任的巫书记和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余昕，方正口说人家上任不久还是不正面打搅为好，再说去见这么大的官我真的有点怕怕的。

    当晚，方正口就去老徐家过夜这才知道老徐在前几天搬了新家是一幢摩天大楼里的一个方格，这大楼就像写报告用的稿纸老徐的家就是稿纸中的一个空格方正口边看边在心里这样打比喻。方正口不敢抬着头数那些楼层他一抬起头就发现楼顶上好像有个塔状的什么物体正要往鼻子上砸下来他只好低着头。老徐说他住在８０３室请方正口先上去他去买点菜，方正口找来找去找不到８０３室后来一个小女孩告诉他在第八层第三家他就沿着梯子拼命往上登，等他找到８０３室老徐的爱人迎住他他才知道原来可以坐电梯上来老徐早已买菜回家又乘电梯下去找他了。方正口想我才几个星期没有来怎么城里一下子就先进了这么多？他对老徐爱人说我去叫老徐。老徐爱人说你不累吗顺手按亮电梯的信号灯。方正口下到底层时正好老徐转了回来两人哈哈大笑把守电梯的老婆婆弄得莫明其妙。

    第二天方正口又去教委几个原先认识的领导家里转了一天，到了第三天方正口干脆把送给几个不宜当面打搅的领导包括丁主任的报告用信送了出去。县歌舞团就在邮电局附近方正口忽然想起小倩来就来到歌舞团想找小倩谈谈，可小倩不在团里方正口就按以前史可鉴给他的地址去了一趟史可鉴的家。

    史可鉴的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她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可鉴这孩子怎么不回家一趟，小倩自从他到乡下后就没来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不好。

    方正口连忙说：小史要我告诉你他过两个星期一定回来看你。

    从史可鉴家出来要回云山镇已经太晚了方正口干脆破例去逛商店，他虽然经常往城里跑但逛商店这福份他却极少享受。他首先进了一家体育商店一眼看见一捆拔河绳是尼龙的他想学生的课余生活太单调了买根也好让学生拔拔河，他一问价格九十八块就将各个口袋里的钱集中起来买了下来。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首老歌方正口一听就知道这歌是李玲玉唱的歌名叫<<彩云伴海鸥>>因为他买过一盒李玲玉的磁带前几年常听这几年不知丢哪了。

    问一声那山鸥，

    你飞来飞去又何求，

    问一声那彩云，

    你飘来飘去多烦忧。

    看看看云来，

    又又又云往，

    那那那云涛滚滚永无休。

    让彩去伴山鸥，

    一起翩翩飞飞飞，

    飞向天尽头……

    方正口不太理睬李玲玉的歌词而很爱听李玲玉的声音，他觉得李玲玉的声音就像一杯清明茶不用放糖也会甜。方正口随着声音跟着感觉走进一家无线电商店他觉得这个商店很亲切因为这个商店居然播放一首他喜欢听的老歌，他朝发出声音的那台机器走过去发现那机器一层又一层旁边两个音箱比他人还高，这么动听的音响叫什么名呢方正口想如果学校有钱也买一台回去就好了，他看到那上面贴着张纸条写着“VCD ＋功放＋均衡器＋两个音箱（不包彩电）８７００００元”他吓了一跳，他眨了好几下眼皮才看清后面那两个“０”前面有一个小数点但他还是不敢再看他觉得那会荡漾出李玲玉甜美声音的“VCD ＋功放＋均衡器＋音箱（不包彩电）”一下子有些面目狰狞起来，于是他装着什么也没在意的样子在店老板狐狐疑疑的目光中走出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