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涛的感情象准点的班车已经平稳运行十年了,记忆中唯一的一次波澜是在六年前。
那时,我还在北京的一所大学念大四。对于大学生来说,大四是个特殊阶段。因为相比大一的单纯与热情,大二的“半新不旧”,大三的精明与老练,大四给人的印象一方面是因无所事事造成的颓废,另一方面却是因不得不找工作而造成的忙忙碌碌。
94年的大学生分配虽然还不象现在这样主要靠自己“活动”,但各显神通已是不争的事实。在那个户口还不象今天一样可有可无的年代,留京指标显得格外重要。90年代的大学生已经不再象过去的“老前辈”那样生活在浪漫的幻境中,户口、房子、票子都提前出现在爱情的风景线上。大学四年,我与他共同走过了四年的风风雨雨。但他是北京人而我不是,在同班女生为留京四处出击的时候我却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既没有“活动”的心情,亦没有“活动”的愿望。其实我是很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但在这些冰冷的物质指标面前我忽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和勇气。没有过海誓山盟,没有过花前月下,只因为我与他都是很散淡、很素朴的人,但曾经的点点滴滴纵使平淡也是刻骨铭心的呵。毕竟那是我的初恋,那时的我还有心力全身心地爱一个人。
他是家中独子,不可能跟我回到故乡那座小城,而我又不愿意借助他父母的力量留下。我们又都是很倔强的人,如一首不知名的老歌所唱“我们都太骄傲,太在乎谁重要”。两个不肯低头的人,又要面对不得不面对的、与我们自认为纯净无瑕的爱情格格不入的一切,再美丽再真纯的爱情似乎也如蝉翼,一刺就破。
不再一起去打饭,一起去自习,一起在雨中漫步互诉心声,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无所顾忌地大笑。是的,既然不能够天长地久,那又何必开始。陷得越深,当然伤得越深。但我早已习惯了有他的存在,有他的关怀与被关怀;习惯了烦恼时把自己纤细的小手放在他宽大的手掌里,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踏踏实实的依靠和温暖;习惯了有委屈说给他听,那时再大的委屈都会融化在他温婉的话语中;也习惯了有快乐时与他分享,仿佛不这样那快乐就不是真快乐,就不能真的触摸到。面对现在的形如陌路,尽管倔强地不肯承认,但纵使能隐藏一切,我又怎能欺骗我的心。许多次在校园里不期然地相遇,在把头一低掩面而走的时候,我的泪一滴滴流在心里。越是想表现得不在乎,就越是在乎,我又怎能不明白。
有一段时间,我绝望地以为那段感情已经永远离我远去了,我甚至已经打算无奈地向现实低头,把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事情似乎有了转机,起因是那四年一度的“世界杯”。
他是个铁杆球迷,又逢这四年一度的盛事,当然不想错过。可那时的大学宿舍还不象现在这样配制齐全,简陋的宿舍里连台黑白电视都没有。他与舍友商定凑钱买台旧的小黑白,却又坚决不肯用父母的钱。于是,他加入了打工的行列,每天骑着车奔波在北京城车流如潮的马路上。当然,这些都是以后我才知道的。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
同学的描述活象经典的电影镜头: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然后他倒在血泊里。得知这一消息时,我正在图书馆对着连自己都不知写些什么的书页发呆。听到消息,我仿佛被木棍重击了一下,麻木得都不懂得悲伤。在同学推了我一下之后,我才如梦初醒般发疯似地朝医院奔去。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仅仅伤了腿,医生说,手术后好好疗养一段时间还是能康复的。此时的我早已忘了曾经的冷漠、倔强与互不相让,我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到医院报到,耐心地坐在病床前照料他的一切。说句实话,尽管那时每天都要在学校和医院间奔波,常常疲惫不堪地一个人深夜赶回宿舍,但那是我大学四年最幸福的时光。
那时才明白,有的东西我永远无法放弃,无法逃避,不能拒绝。就这样我们终于没有错过一起走过的今生今世。毕业后,尽管没有户口,没有房子,也没有钱,我还是义无返顾地留了下来。只要在最艰苦的时候我都在他身边,这已经足够。
有人曾经在失去后怀念的唱:听说爱情回来过,我庆幸我的爱情都在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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