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吾固非鱼，以之乐，心向往之，身欲从之。

我家门前一百米处就是漆水河，我从小在河边长大，我喜欢河，更喜欢鱼，哪怕是一条泥鳅，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想像鱼一样游啊游，游到海里去。

漆水河夏天多山洪，那时候的水很大，大到经常漫上河堤，我小时候也不怕，就站在河堤上看波涛翻滚，山洪奔得很急，能听到洪水下大石头的滚动碰撞，哐当哐当的声响，木头在河面上漂浮，柴草最容易浮到岸边，大水过后，我会去河滩捡柴禾。大水之后最大的惊喜不是带来多少柴禾，而是冲下来多少大石头，看着那些大石头我就莫名的欢喜。大水还会改变河道，冲出一个个深潭，洪水前的深潭和洪水后的深潭会很不一样，以前的一些深潭不见了，是一堆小石头铺平的浅滩，可是总有些深潭一直在，是因为她们上游是整块大石棚，冲了千年万年，把石头磨得光光的，上下游有些落差，每一次的洪水只是把石棚下的泥沙更新一遍，洪水过去三五日，水就清了，忍不住就脱光了衣服跳下去，我的游泳不是谁教的，就是在河里泡着，玩着学出来的。

狗刨是最原始、最本能的游法，但是不好看，于是就跟大孩子学蛙泳、蝶泳、仰泳、自由泳，蛙泳比较实用，从水面看像一只伸开四肢的青蛙；蝶泳形若蝴蝶扇动翅膀，更像是划桨；仰泳最悠闲，也最为省力，像一只躺在莲叶上的蛤蟆；自由泳最快，两只手不停向前伸，像是要抓点什么。小孩子天性是爱水的，在水里最自由，最畅快！我常常在水边的泥窝窝里钻着，蛄蛹蛄蛹把自己陷进去，在泥里待着比在水里待着更安稳，更惬意，只眼睛能看到阳光。我常常就这样在河里玩一下午，梦想着江湖、大海，直到饿得不行了才涮涮干净穿衣服走回家去。

漆水河有个深潭叫马槽，潭水碧绿幽深，深不见底的样子，令人恐惧，可越是这样的地方越吸引人，一年四季我都会和小伙伴去游泳，冬天也去过几次，水岸边是冰碴子，我们几个小伙伴就比谁最勇敢，看谁第一个跳下去，我通常就是第一个，但不是每次，小时候我们都很勇敢。冬泳就是在岸上冷，在水里紧张，但那也是最兴奋的时候，个个跃跃欲试，扑通扑通，水花和着欢笑荡漾在河面上。冬泳失温很快，更怕被冻抽筋，所以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就哆哆嗦嗦地上来了，像一群怕羞的猴子。

鱼水之欢，在我理解就是喜欢水的人也喜欢鱼，我常把裤腿挽起来用自制的渔网捞鱼，每次都收获不菲，捞鱼这事儿是捞得到的才捞，捞不到也就没兴趣了。我每次找一块水流平缓的大石板下方放置渔网，然后踩动大石板，光脚在水里划拉驱赶，起网的时机是很重要的，起早了，鱼还没到，起晚了，鱼触网逃逸，水很清的时候是看得见的，鱼也看得见，看谁的火候把握得好。我捞的鱼，每次用草笼装，小半笼的样子，大的给我用油炸着吃了，小的喂鸡了，鸡蛋又被我吃了。现在大了想想我对鱼是有罪的，心中常念“阿弥陀佛！”

小孩、小河在一起是快乐的！想想都高兴。大了，心也就野了，想到大江、大湖、大海里玩，像鱼一样游到海里去。直到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大海，兴奋的脸红心跳，就像见到梦里的女神。我在海口的海边下海，傍晚是涨潮的时候，波涛拍打着海滩，夕阳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海面镀了一层金红的光芒，我脱了衣服跳进海里，迎着拍过来的海浪向深处游去，向着海天相接的地方。我的水性是在小河里练的，尚有自知之明，兴之所至亦是快哉！回望来处，海岸已然飘忽，遂躺着回游，及至上岸，同伴说：“你可真是傻胆大，傻胆大的！”我呲牙一笑，那时我是庄周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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